第6章 第 6 章

“还是说,你认为假装毫不知情就能躲过去?”

周阎浮轻描淡写地问。

裴枝和承认,他一路装聋作哑就是为了不让周阎浮有机会提及此事借题发挥。却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天他在书房门外。

母亲成婚前没有调查清伯爵的资产情况,是他轻率了,虽然告诉母亲此事要她自己想办法,但毕竟她和伯爵的姻缘因他而起,要他完全漠然视之他也做不到。如何帮、帮到哪个尺度,他如今还没想好,但对付债主这种事,他万万没兴趣。

不等裴枝和整理好思绪,诊室门便被推开。裴枝和一抬眼,撞入好几张或期待或紧张的面孔中。

“他没事。”裴枝和先交代了所有人最关心的事,继而才补充自己:“我也没事。”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苏慧珍双手合十拜了拜,往前一步迎到周阎浮面前,殷勤老道:“这次小枝没事要多亏了周先生,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表达谢意的机会。”

周阎浮扫了一眼裴枝和,裴枝和早把脸扭向一边。

“令郎看上去心情不好。”

苏慧珍一尬,想辩白几句是他小孩子心性,却听到周阎浮接下来一句:“做母亲的,私生活给儿子带来这么大的风险,却点表示也没有?”

他说得低沉无波,眼神也淡,深邃的眉骨在灯影下头下一道锐的影,让苏慧珍内心结结实实的一沉。

她讪讪笑了一下:“让您见笑。”又去找裴枝和说软话,替他理鬓角,抚衣褶,慈母面孔。

在周阎浮的审视下沐浴母爱光辉,裴枝和不是滋味。已预料到不偿还人情就没有安生,他抿了抿唇,自我放逐式的赌气姿态:“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请周先生赏脸吃个饭吧。”

几人面色都是一喜,算盘声响彻。

周阎浮挑眉,身躯微微俯下去,语调带一点懒散:“枝和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凭什么觉得你开口了我就有空?”

裴枝和:“……”

艾丽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他为什么要叫你小姐?”

裴枝和面孔结霜:“因为我不肯看他脱衣服。”

艾丽看看他,又看看那间密闭的诊室,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

从医院出来,夜色已黑得很彻底,正是巴黎最迷人的时段。每条街上的酒馆和甜品店都亮起了灯,人们坐在临街的玻璃亭中,靠在藤编椅上,在鲜花与啤酒、红酒的香气中把酒言欢。

奥利弗试探问:“喝一杯?”

“不了。”周阎浮眼眸紧闭,徐徐吐出一口气,“叫赵师父来。”

奥利弗立刻会意到他已疼痛难挡。

巴黎六区,塞纳河左岸,一间低调的文艺书店正在营业,店内顾客寥寥。没人留意到有两个男人靠近,沉默而敏捷地穿过店内如迷宫般的布局,来到后门。后门设多重生物识别密码,解锁后,一部老旧电梯刚好停靠在一楼。

身为保镖,奥利弗习惯了任何场合都先于周阎浮靠近。确定电梯无异样后,周阎浮方才入内。里面没有数字按键,仅有一个字母【T】,直通顶层复式。

这是周阎浮在巴黎的安全屋,看似只是一个位于六楼的平平无奇的公寓,实则整栋大楼物业均处于他名下,进行过严密的改造:防弹玻璃、全天候联网家居、停机坪、紧急通道,就连楼下的书店也是伪装的一部分。

周阎浮泡完澡时,奥利弗正好将赵师父带上来。

赵师父是华裔,家中世代行医,尤擅针灸之术。周阎浮是他见过腰伤背伤最严重的人,每逢周阎浮来巴黎,必征他上门。

奥利弗将人带到,例行做了检查后便放人进去。公寓内有一方单独的理疗室,身穿白色浴袍的男人正站在窗边饮酒,背影笔直,肩线在灯光下显出宽而简洁的弧度。夜幕下,奥赛美术馆的圆顶金光闪烁。

赵师父放下行医箱,躬身问候:“周先生。旧伤犯了的话,先不要饮酒才好。”

房内无人应答,唯有红酒杯放下的极细声响。周阎浮抽去腰带,脱去浴袍,在软榻上伏下。他从不闲聊,这一点赵师父早已习惯。所幸他自己也不爱聊天,唯手脚麻利,落针刺穴快如闪电。

十数枚针眨眼间便落下。除了一如既往的银针微声,今天还多了丝绷紧了的呼吸声。

赵师父的目光落在病人青筋迭起的小臂上,指尖悬停。

看来他今天伤得很重。

一向不闲聊的男人却反常地开口了。周阎浮闭眸徐徐说:“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正在念高中。”

“是。”赵师父恭敬地回答。

“说说。”

父亲提及女儿,脸上露出腼腆但引以为豪的笑意。医馆有学徒传承,赵师父希望女儿能学更高层面的东西,不再靠手艺吃饭。

在赵师父说着女儿时,软榻前的电视上,法语正在播报新闻。这也是周阎浮的习惯,他做推拿、针灸时总会顺便听新闻。

“我想和我的父亲说,一路供养我念书辛苦了……”电视里似乎播到了什么采访片段,传来一道快乐率真的声音。

赵师父猛地抬头,瞳孔不停地缩紧又扩散。

不会错,这……是他的女儿?!他想起来了,女儿刚完成了一场小考,今天跟朋友卢浮宫看展。

“路易先生!周先生!”赵师父扑通跪地,指尖尤捻着一枚银针:“我如果做错了什么事,请不要算到我女儿头上!”

然而榻上的周阎浮却未曾睁眼,而是用那番波澜不惊的语气说:“不急,先把手上的事做完。”

赵师父只好爬了起来,看着电视里女儿的画面落枕,齿关咬紧,下手竟未失水准。只不过做完后,整个人已是大汗淋漓。

周阎浮翻身坐起。暗室内,滑轮下的火光一闪,照亮他暗绿色的眼眸。

他自己点上烟,表情寡淡:“卢锡安派来接触你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赵师父又是悚然一惊。他是如何察觉这么微小的事的?中医馆每日正常接客,什么肤色都有。卢锡安的人只出现过一次,所有聊天在单独的理疗室内进行,过后他们没再有任何接触。

电光火石间,赵师父已经算好了轻重。他扑通一下再度跪下,头不敢抬:“周先生,用中国老话讲,我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本本分分挣钱养家,别的什么也不图。这么多年,我从不打听您的身份买卖,卢锡安自报家门是拉文内尔家族的人,打算资助我女儿上巴黎高师,只要……只要……”

“只要你保持现状,维持这份差事,直到需要你的那个时候。”

“我没有答应!”赵师父冷汗滴在地板上。

“你也没有拒绝。”

赵师父磕头如捣蒜,哐哐砸出响动。

指尖的香烟缭绕出烟雾,周阎浮睨着他,眼眸里有某种不带温度的垂悯。

“你女儿会上巴黎高师不错,”他淡淡地开口:“不过卢锡安也会让她染上毒,堕落成因为男人和毒.品要死要活的女人,人不人鬼不鬼。”

听到这幅恐怖图景,赵师父肝胆俱裂,凛然抬头:“周先生要我的命也请便,何必这么威胁我!”

周阎浮闻言,漠然道:“我倒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赵师父这才惊觉,他的眉眼是如此静深,居然没有杀意。

周阎浮披衣起身,“你的手艺不错,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也能做好,证明你也有些胆识。你的女儿我会照顾,巴黎高师不是问题,只要你做得好。”

直到走出书店的窄门,吹到河风,赵师父仍像做梦。

从六楼的阳台往下望,拎着行医箱的男人渺小如蝼蚁,能看出他步伐虚软。

“你怎么知道卢锡安收买他?”奥利弗不得其解。他不仅是周阎浮的随身保镖,同时也掌控着外界的信息渠道,从日本到埃及再到海上油轮,从伦敦交易所再到纽约的国际联合组织,无不在他情报监控下。卢锡安的动作没由他汇报,反而要周阎浮自己出手,算是奥利弗的重大失职。

“巧合而已。”

“行吧。”奥利弗翻了个身,往嘴里塞烟:“真不杀了他?”

“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因为有医术被我请来,又因为多说了两句话就死了,冤不冤?”周阎浮轻描淡写地说,“回头你挑两件像样的礼物送过去,安抚一下,顺便,”他停顿,捻了捻烟:“是时候让拉文内尔家动一动了。告诉埃莉诺夫人,她需要办一场私人慈善晚会。”

·

因为周阎浮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裴枝和陷入到身边人旷日持久的说服中。

先是艾丽为互联网上的干净啧啧称奇,感叹于此人的钞能力,又历数周阎浮能耐,从阿伯瑞斯基金会说起,整个西方文艺界慈善界时尚界,无处不见他的影子。

“你猜那些贵族为何迎他当座上宾?”艾丽神秘地眨眨眼:“数一数整个欧洲有多少古堡的修葺资金来自于他就知道了。”

裴枝和:“装修队有什么了不起?”

艾丽:“……”

闭门羹她吃完轮到苏慧珍。苏慧珍指令明确,要他去吃饭、去拉琴、去社交,尽一切可能靠近周阎浮,迎得他的欢心。

“妈妈打听过了,那点债务对他来说就是看心情,一个高兴就免了。你继父年纪大了,又背着这么大一个姓氏,要是击穿了信托,全欧洲都要看他笑话。”

裴枝和两眼一闭:“我不卖屁股。”

苏慧珍跳起来:“讲什么痴话!你把妈咪当什么!何况人家也不见得就对男人屁股感兴趣!”

她气呼呼地走了,过了多时,瓦尔蒙伯爵进来。

“你妈妈又跟你说些没谱的话了。”他倒看人很准:“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事只能怪我,她是被我连累。”

裴枝和问得也很尖锐:“对于这么一笔天文数字,伯爵能忍住婚前不说,想必是动用了很大的修养和道德心吧?”

瓦尔蒙两边腮肉一哆嗦,垂着昏花的老眼,缓慢地说:“婚前,我去了一趟卢森堡,见了瓦尔蒙家族信托银行的代表。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只是需要时间。我们在全世界有多处地契、投资,还有一些账可以收。我真的爱她,枝和,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面子好放不下的呢?无非是想她富贵、快乐。看着她那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我真怕这些事说出来,她就离我而去啊。”

伯爵说着说着,哽咽了,拉过裴枝和的手拍了拍:“路易是个危险分子,这件事,你千万不要介入。”

裴枝和:“当然,sure,of course。”

伯爵噎了一下,吃力地起身,圆滚滚像个河豚似的走了。

由于裴枝和的软硬不吃,攻略债主这件事暂时便被搁置了下来。直到数日后,艾丽递了一份邀请函过来。

上面写着,埃莉诺·拉文内尔夫人将在私人宅邸举办一场宴会,邀请举世无双的青年演奏家枝和先生,赏光莅临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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