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梨大人，您的腿脚可太慢了。”
门口站着一位公公，见到梨靖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陛下可等你多时了。”
梨靖回了一礼，“烦请王公公通禀一声，老臣到了。”
王公公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梨小琮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甚是满意地笑了起来，“这就是首辅千金？果然长得温婉可人，亭亭玉立。”
“这就是小女，平日里家中长辈骄纵，见了人也有失体统。”梨靖对着梨小琮不耐烦地说道，“干看着干什么？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还不拜见王公公。”
梨小琮刚想施礼被王公公一把拉住，小声呢喃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未来的主子，梨大人这么做是要折煞奴才？”
未来主子？怎么皇宫里这些人的称呼这般奇怪？
梨靖难得露出笑颜对梨小琮说道，“你小时候王公公还抱过你呢，你作为晚辈理应行礼。”
梨小琮心里窝火，这一会要拜一会不要拜，真是麻烦。
王公公看似对梨小琮非常恭谨，反倒朝她施了一礼，“梨大人，陛下等着呢，还是先面圣。”
梨靖和梨小琮走进大殿，清幽的龙涎香迎面扑鼻，梨小琮虽本是公主出身，但她也是好多年没再踏入宫殿，倒也好奇这养心殿里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走入大殿中央，梨靖停下脚步，眼角余光打量梨小琮，轻轻咳嗽一声，小声呵斥道，“看什么，低头。”
梨小琮乖巧地垂下头，见梨靖跪在地上，也跟着跪在地上。
“臣梨靖携小女拜见陛下。”
养心殿内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案上的龙涎香越发浓厚，梨小琮趴在地上，只听见窸窸窣窣翻阅纸张的声音，她与梨靖皆趴在地上没有抬头，忽听得一声盖碗碰撞茶碗的声音。
梨小琮嗅着龙涎香，倒有些困了，她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才听见清冷一声，“是舅舅啊，平身。”
梨小琮猛然被定住似地抬起头，看见高大熟悉的身影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
“穆尘……怎么会是你？怎么又是你！”
“大胆！”梨靖完全不明白梨小琮为什么会这般大声冲着皇帝嚷嚷，转身呵斥了一句又诚惶诚恐地对穆尘说道，“陛下，小女胆敢直讳陛下名讳，请陛下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穆尘看起来似乎心情大好，望向梨小琮时眉眼间全无冰冷之疏离，“表妹这是好多年没见着朕了，倒是和朕生分了。”
梨小琮对梨靖的呵斥置若罔闻，她只恨幻境之中没有仙力，不然非剐了眼前人不可。
穆尘的一双桃花眼对上梨小琮惊恐的眸子，对她这如见蛇蚁般厌恶的目光视而不见，“表妹怎么这般看朕？是不认识朕吗？朕记得也是在这养心殿内，小时候的表妹还搂着朕的脖子不肯撒手，那时被太后瞧见了，表妹可还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话吗？”
梨小琮的眼睛死死盯着穆尘，梨靖为了化解尴尬恭维道，“陛下真是重情重义，还记得与小女小时候的对话。”
穆尘道，“自然是记得的，表妹那时还说长大要嫁给朕的。”
梨小琮深知若是自己此刻再不开口便任由他拿捏，“这不过是少时戏言，陛下还是不要当真为好，况且我早就不记得这事了。”
穆尘脸色未改，一双桃花眼看向跪在一旁的梨靖。
梨靖瞪了梨小琮一眼，“你说什么胡话！”
穆尘又说道，“不过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表妹不记得也正常。”
梨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道，“陛下这么说倒是老臣的错了，这几年小琮虽进宫见太后，倒是鲜有时辰拜见陛下。”
“舅舅自打当上首辅，就与朕和太后生分了，连带表妹也同我生分。”穆尘叹了口气，倒有些苛责的味道，“这的确得怪舅舅，害得表妹如此看我。”
梨靖瞪了一眼梨小琮，笑答道，“回陛下，这是老臣的错，小琮自打及笄之年后这还是第一次面圣，难免被陛下的威仪所震慑，请陛下勿怪。”
“表妹与朕本就是一家人，朕又岂会怪罪。”
“谢主隆恩。”
穆尘说道，“都顾着说话，舅舅快平身，让你们跪了这么久，表妹心中难免怨怼，来人，赐坐。”
小太监搬来两把椅子，梨靖端坐一旁，梨小琮却不肯坐，她垂下眼眸避开穆尘的目光，但总觉得他目光如影随形，她如芒在刺躲在梨靖身后，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养心殿。
穆尘问道，“表妹可知朕刚才在写什么？”
梨小琮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梨靖说道，“放肆。怎么能这么和陛下说话。”
梨靖又一次站起身跪下说道，“都是老臣平日过于骄纵小女，请陛下赎罪。”
穆尘摆了摆手，“我岂会怪罪表妹。日后表妹能与朕日日相见，也就不生分了。”
日日相见？
梨小琮震惊地看向梨靖，就连声音都颤抖着，“父亲，父亲大人……我如何能与陛下日日相见？”
“表妹还不知道吗？舅舅没和你提起吗？”清冷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一双桃花眼看向梨靖，“我刚刚在写的是太后懿旨，她老人家命我今日定要完成。”
“太后懿旨？”梨小琮脑门上浮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隐约间觉察自己似乎身处危险境地，“什么懿旨？”
穆尘慢条斯理地说道，“秦将军在边疆打了胜仗得胜归朝，舅舅耳目遍天下，想必表妹已经知道了吧。”
梨小琮站在原地，双腿似灌了铅不得动弹，穆尘的语速虽然慢，但一句接着一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太后特命朕拟了道圣旨嘉奖秦将军。”
嘉奖？
桃花眼微微眯起，看似笑意满面，但梨小琮知道他心中早已动了怒，恐怕早就盘算好如何请她入瓮。
刚才一直对穆尘目光视而不见的梨小琮紧张地看向他，关切地问道，“你要嘉奖秦无一什么？”
穆尘停顿下来，桃花眼里笑意消失，嘴角也阴沉得可怕，“这是秦将军的殊荣，就让秦将军得胜归朝之后自己领赏吧。”
梨小琮沉默地低下头不再看他，他却一字一句咬着牙继续说道，“边疆告捷，此乃一喜。这第二喜嘛……”
穆尘看向梨靖，梨靖说道，“回陛下的话，如此殊荣还未来得及告知小女。”
穆尘笑道，“那就由朕当面告诉表妹。”
梨小琮看看梨靖，又看向穆尘。
穆尘也似乎在等她看向自己，“当然是赐婚。太后特别喜欢表妹，做主将表妹许给朕做朕的皇后。这对朕来说是双喜临门……”
“我不要。”梨小琮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父亲大人，我不要嫁他，你明明准许我嫁给……”
“住口！”梨靖呵斥道，“大殿之上由不得你放肆。”
穆尘叹了口气，伤心地问道，“舅舅，难道你已将表妹许配给他人？”
梨靖说道，“回陛下的话，小女尚无婚配。小女只是面对太后的赐婚过于紧张，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也是，想来好多年未见，表妹怕见朕罢了。”
“陛下说得极是，能与陛下成婚是天底下女子的心愿，小女得知要与陛下成婚心中自是欢喜，只是乍一听有些胆怯罢了。”
穆尘点点头，“朕倒是有个办法能与表妹拉近关系，就是不知舅舅舍不舍得？”
“陛下说这话让老臣诚惶诚恐，只要是陛下的旨意，老臣自当竭尽所能。”
“不如今日起就让表妹宿在太后宫中，一来表妹能常伴太后左右，二来帝后大婚前恐有节外生枝，住在宫里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三嘛，”穆尘的目光留在梨小琮脸上，“朕亦可时常与表妹培养感情，不知舅舅准许否？”
不，这不是穆尘。
穆尘绝对不会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
“不，不可。”梨小琮摇头看向梨靖。
梨靖微微皱眉，“这……小女尚未出阁，这样住在宫里似乎于理不合，老臣担心前朝臣子们有流言蜚语恐对小女不利。”
穆尘似乎早就料到梨靖的这番说辞，“舅舅无须操心这事，太后赐婚的懿旨想必已到梨府，明日便可昭告天下。况且表妹本就与朕一家亲，常住后宫陪伴太后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那些臣子若是连这个也要干预，朕自有法子治他们。”
“如此甚好，”梨靖站起身来，“从今日起小琮便留在太后宫中侍奉太后与陛下的起居饮食。”
“不，父亲，你不能把我留在宫里。”
“小琮，你该长大了。”
梨小琮眼珠子转得飞快，她拉住梨靖的衣摆声泪俱下地说道，“不，父亲，你平日里最看重名誉，你这样让我待在宫里，我女孩子家的名声怎么办？若是陛下觉得我有失体统，不宜做皇后让我回府，我还怎么嫁人？”
穆尘说道，“表妹何出此言？在朕的心中朕早就认定你是朕的皇后，再无他人，你这么说话真叫朕伤心，舅舅，平日里你总说表妹是朕的皇后，就等表妹长大，太后赐婚，现下看表妹的态度，想来舅舅平日里在贵府上并不是这般教导表妹，难不成舅舅与朕有了二心？”
梨靖心中知道皇帝猜忌他，连忙恳切地回答，“陛下恕罪，臣不敢有二心，臣的女儿也不会有。”
“父亲，”梨小琮万般思索之下，朝着梨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父亲，请你允许女儿先行回府拜别娘亲。”
梨小琮知道梨靖心中最看重的就是她的娘亲，果然梨靖眼睛一动，似有动摇，穆尘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表妹，待你我成了亲，我自会与你一道回府拜见岳母大人。”
“父亲！”
梨靖像是没有听见梨小琮的话，退出养心殿拂袖而去，梨小琮想追出去，却被两名小太监拦住去路。
“你们给我让开。”梨小琮回头望着穆尘，“你不能这么对我。”
站在穆尘身旁的两位小太监吓得半死，眼角偷摸观察穆尘的脸色，可穆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梨小琮。
“来人，把皇后请到翊坤宫，好生伺候。”
“是，奴才遵命。”
小太监很是恭谨，生怕得罪梨小琮，眼珠子却又不断瞟向养心殿中穆尘的方向，“娘娘，请。”
“别叫我娘娘，我不是娘娘。”
“娘娘，千万别为难小的们。”
穆尘说道，“护好你们的主子，若是朕的皇后有任何闪失，朕可要治你们的罪。”
一位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娘娘，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
梨小琮回头绝望地望着穆尘，皇宫深院，她又没有仙力，今夜铁定无法离开，如今不能鸡蛋碰石头，还是得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娘娘，请随我来。”
梨小琮被两太监客客气气地押着来到翊坤宫。一整天她都在翊坤宫内来回踱步，索性她并未见到穆尘，这倒是让她有了冷静思考的时间。
“陛下驾到。”
王秉率先走进翊坤宫，“梨小姐，还不见过陛下。”
梨小琮未动半分，站在那冷冷地望着身着龙袍的穆尘，王秉又一次开口道，“梨小姐。”
“我若是不跪，是不是陛下就要治我的罪？”
王秉眼角打量穆尘，又喊了一句，“梨小姐。”
穆尘没有回答梨小琮的话，而是对身旁的王秉说道，“王秉，你该改口了。”
“是，老奴知错。”
“罢了，”穆尘道，“都退下，我与皇后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