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长安的驿站内,阿敕勒皱着眉看手中的密信,丁零在一旁站着,同样皱着眉头。
“这个大雍……”阿敕勒略一沉吟,止住了话头。
丁零眉头紧锁,声音也沉了,道:“从大王子您来到这个长安城,事情似乎就不对劲。”
“是啊。”阿敕勒手指轻轻抚摸过胸前的玉佩。
“上次密信来报,说岁和公主在东篱小筑,我去试探了一下,两介女流之辈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却还是敢大放厥词,这究竟是大言不惭莽撞形式,还是胸有成竹有所依仗呢?”
丁零唤了一句“大王子。”
他将手指指向窗外,窗外正中央正是院里的水池,水光潋滟,不知道是水汶荡荡还是琉璃熠熠。
“这大雍行事诡谲,与往日完全不同。”
“是啊,”阿敕勒一点即通,点头道:“分明富庶,却不像往常,给大元这么破旧简单的屋子,却还在池子里放价值连城的琉璃,这是心有所依,给我们的一个下马威啊。”
他冷笑起来:“简直处处都在说,我们大雍绝非病中老虎,而是林中沉睡的老虎,我倒不知道,这大雍,究竟是真强大的老虎,还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故弄玄虚。”
阿敕勒的眼睛又黑又沉,草原人特有的莽撞粗野的面孔在此刻显露出黑夜一般的暗沉与诡谲。
他把密信在手中攥紧,碾成零碎的一团。
“大王子!”门外巴扎克的声音直直地闯了进来。
巴扎克手上提着锦盒,春风得意地进来了。
见到他最厌恶的丁零竟然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屁颠颠地将锦盒送到了大王子面前的桌子上。
巴扎克笑得两只眼睛都成了眯缝的两条线,道:“大雍人给我们开的那个集市,好东西可真是多,不仅有茶叶、盐,还有一种闻所未闻的叫做香皂的东西,闻起来香香的,用它净了手,那手可真是又香又滑。”
他将锦盒往阿敕勒面前已推,故作神秘道:“大王子,您不知道,这集市里最好的东西,可在这里呢。”
“哦?是什么好东西?”阿敕勒手指一挑,便拆开了锦盒。
盒中盛着的真是精致的两个瓷盒,打开后,是圆滚滚的琉璃制成的棋子。
“巴扎克,这是大雍集市里买的?”
巴扎克显然十分得意,承认道:“是的。”
“你带了这么多钱出来?”丁零问道。
巴扎克嫌弃地往左一摆头,又不好在大王子面前就不搭理人,便将集市中的情形一一道来。
“这大雍可真是富庶,只要卖够了一千两,之后再买的东西,只需要付原本价格的七成!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而且我们原本银钱不够,还是大雍说可以卖马来换银钱,那普通马,一匹可以换上一千两呢。”
他的眼睛亮亮的,满是喜悦,显然是对大雍的这个集市十分喜欢,简直恨不得再去一趟。
阿敕勒听到此处却愤怒地一拳砸向桌面,怒道:“你们给大雍卖了马?”
十分扎实的“砰”的一声,昭示了主人无边的怒火。
巴扎克被吓了一跳,被大雍集市几个掌柜灌了**汤以后晕乎乎的灵魂终于清醒了几分,冷汗爬上了他的后背。
他“哐”一下跪了下来,膝盖撞上驿站粗糙的地板,可是他恍若未觉,一点也没有觉得痛。
“大王子,是我们错了,只是,只是我们没有将自己的良驹卖给大雍啊,我们只是卖了最普通的,给奴仆们骑得那种马!”
“是吗?只是普通马?”阿敕勒的声音阴冷,像是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你知不知道,我们远强于大元的,也就是马?”
巴扎克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把头贴向地面,摆出臣服的姿态,不再争辩。
门外却突然飞来一只信鸽,准确无误地落到阿敕勒的桌子上。
阿敕勒没有理会冷汗涔涔的巴扎克,只是自顾自地将绑在鸽子腿上的密信取下。
仔细辨认密信上面的细小的文字,却似乎并不是什么字,倒更像是三岁小二的随笔涂鸦。
可是巴扎克显然对符号背后的含义了如指掌,不一瞬就已经看完了密信,整个人的气势极为冷凝,较之之前,少了愤怒,多了冷静。
他随手将密信投入火烛,沉默地看着火舌吞没纸张。
“密信上写,大雍长安中有暗军。”
“暗军?”丁零听闻,面色亦是一沉。
“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了我们而准备的。”
阿敕勒将手放在胸口上的玉珏,想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他淡淡道:“对我们动手,那么大元和大雍势必就要开战,他们,敢么?况且,我们乃是使臣,两军交战之时尚且不斩来使,对我们动手可师出无名,这大雍最惦记自己的君子名声,舍得毁了么?”
要不是吃准了大雍现在兵力微弱,还在休养生息,他们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进了长安,还试图夺取大雍的明珠——岁和公主。
丁零皱着眉思索,“大王子,或许,大雍是在挑衅我们,试图惹怒我们。”
“惹怒我们?”阿敕勒顺着丁零的话仔细思考。
丁零补充道:“不错,若是惹怒了我们,我们对大雍做出反击,或许大雍便可出师有名。”
“至少,到现在,大雍对我们的态度虽然与往常截然不同,但是确实都是有理由的,给我们准备的这个院子,传了出去,大雍的文人可是交口称誉,之前被我们的一个手下听见了,他反驳说这屋子破旧的像是给乞丐住的,还被群起而攻之,说是不知风雅的榆木。”
“大雍对自己的名声可是在乎的很。”
阿敕勒冷笑起来,道:“不愧是大雍,狡诈至极。”
丁零对着阿敕勒一行礼,道:“为今之计怕是要先顺着这大雍,以免打草惊蛇。我们先去摸索打探一下,大雍准备用来对付我们的军队,再做随机应变。”
两人交谈,巴扎克听着,汗已经流了一脸。
阿敕勒看着他的样子,叹一口气,又怒又急又无奈,拿脚踹他一脚,斥道:“滚吧。”
巴扎克站起来,犹豫再三,问道:“若是要顺其自然,这集市,我们还去么?”
阿敕勒眉毛一竖,显然就要被这个不争气的蠢货气死。
丁零却在旁边劝道:“大王子,我们要打探自然是要先掩人耳目,不妨就让巴扎克继续去,还是继续卖马,做出一副被糊弄的假象,以免大雍对我们生疑。”
他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淡淡的,却莫名的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况且,只是普通的马,平时用来驼负行李,绝不可能上战场,那么给了也就给了,跟大雍换几件琉璃器,之后送给大汗,也不算亏。”
阿敕勒沉思一下,点头道:“不错,”他冷眼看着巴扎克,道;“你可别给我犯蠢,不许将好马给卖了,普通的马也就随你了。”
巴扎克此时倒像是突然长了脑子,道:“大王子,我可不可以卖那么一两匹的好马,若是都是普通的马,这样才显得我们是被糖衣炮弹弄得昏了头嘛,而且,这集市里还有茶叶,我们大雍可没多少茶了。”
阿敕勒听到前头本来气得又要踹那没脑子的巴扎克一脚,后面听见“茶叶”才勉强冷静了一点。
茶叶对他们这种游牧民族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重要到,能用战马换,他们也甘之如饴。
“这个集市中,茶叶作价几何?”他的声音紧紧的。
“太贵了,两千两才能有那么小一盒。”巴扎克比划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我买了马也买不起,这才买了琉璃。”
他可不是什么真的没脑子,毕竟琉璃是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从前他没有琉璃,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他知道这个集市有茶叶,只是一看那价格,就给吓得蹿了出去,这价格可是他大砍十刀都买不起的。
丁零突然问道:“你之前说,这个集市,只要花了一千两,之后买东西都只要七成?”
阿敕勒眼睛一亮,他突然有点理解被大雍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巴扎克,他问道:“那是不是只要一千四百亮,就能买一盒茶叶?”
照巴扎克比划的那个大小,确实是贵的不切实际了,可若是之后都能打七折,只要一千四百余量就能买下的话,那却是大大的划算了。
他勉强克制了一下,却听见丁零在旁边劝道:“大王子,那确实是合算的交易,不妨,我们便多卖几匹马,反正大雍的环境养不出来我们的马,不能叫好马生出好马,我们即便是卖了,也只是叫他们多了几匹好马,才刚够给他们长安城里贵人赏玩的,对大局生不出变动。”
阿敕勒沉肃了一下,便同意道:“那便卖吧,切记,全部换成茶叶。”
巴扎克用力点点头,那副情态简直就是在叫嚣,卖马!全卖光!。
丁零笑着道:“大王子新得的这幅棋子倒是新奇有趣,不妨就让丁零陪您手谈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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