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三人酩酊大醉,萧翎搭着他们,晃晃悠悠地勾肩搭背。

回到宫里,已经是漫天星辰,早已经过了夕食的时辰。

仍旧是那个熟悉的“晨曦殿”,屋内灯火通明,却安安静静地没有声响,舅舅和两个表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子,眼神清明,没有一点醉相。

下人似乎都被屏退了,一路走来,没有问安的奴仆。

走进了,他才若有若无地听见一点屋内他父皇的说话声。

“卿卿,你还要这样不理我多久,之后孩子们就要来了,你可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他母妃没说话。

“卿卿。”

这是在撒娇吗?萧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旁边的宇文湘“yue”了一下,骂了一句:“这老不死的,不知羞!”

……

这可是他爹!

哪有当着儿子的面骂人家亲爹老不死的,不过他也确实知道,自己这舅舅有点姐控,看不上自己的父皇。

萧翎无奈地看着他在大雍宫中也是口无遮拦的舅舅,却见这人已经瞪着眼睛冲了进去。

“姐姐!”

雍熙帝还在努力哄美人高兴,却叫小辈看见了如此姿态,面色有些窘迫,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贵妃娘娘原来还是冷若冰霜的姿态,见到弟弟却一下子笑了,一下冰山消融,春暖花开,她难得笑得眉眼弯弯。

她明明已经三十余岁了,可是在家人面前,虽然是小她十余岁的弟弟,却也仍旧露出了小儿情态,嗔怪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叫姐姐好等。”

宇文湘笑嘻嘻地凑上来,道:“不是早就差人告知姐姐了吗,我们喝酒去,不必等我们的。”

贵妃娘娘用手轻轻地抚弟弟的额发,给他整理好有些乱的鬓角,小声教训他道:“这是喝了多少?这么重酒气。”

萧翎在还怔愣在门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才赶紧追着人进了殿。

他也蹭了过去和母妃撒娇,他可是母妃最爱的儿子。

谁料一直最疼他的母妃却瞪他一眼,怪他:“你舅舅不懂事,你怎么不知道拦着点,喝了这么多。”

不是,他舅舅一来,他这就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了?

宇文楠和宇文枫二人这时也进了殿内,二人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闻到这二人身上的酒味也颇重,一张含冰的俏脸也十分公平地一人瞪了一眼,起身出去让人赶紧叫小厨房熬四碗解酒汤。

随着贵妃起身出去,殿内气氛亦为之一沉。

萧翎看着主位上的男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是皮相仍旧是英俊的,眼角的皱纹似乎也只能给他增加岁月沉淀的味道,丝毫无损他的威仪。

在朝堂之上,他通常是沉默的,只是用一双沉静的眼睛看着堂下臣子的交锋,他好像对每个人内心的私欲与大爱都洞若观火,然后再在最后,回以最准确的判断。

他忽然之间想到,当初大元的人来使,相传是要将岁和带回去做和亲公主,这个男人这样的心思如海,是真的无计可施吗?

还是说,是忌惮戚家与大桑皇室之间的关系,毕竟,只要将岁和往外一推,护不住岁和,大桑虽然绝不会为了和亲的岁和对大雍出兵,却必定与大雍、与戚家离心,甚至断交,便兵不血刃地斩断戚家的半边荣耀,于是就这样顺水推舟呢。

他不敢往下想,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有点无力。

他倒宁可这人真是和当初他骂的一样,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庸夫父亲,而不是心硬如铁的心深似海的真正的帝王。

雍熙帝站起身来,宽和地拍了拍萧翎的肩膀,道:“你们也早些休息,不要太晚睡觉,明日,你还要上场。”

要是往常,他早就骄傲地仰起头,说自己就算一夜不睡也不会输,然后再被父皇大笑着赞赏,说不愧是吾儿。

可他忽然没了兴致,也不想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尾羽,只是行了一礼,道:“恭送父亲。”

等到贵妃带着侍女端来了解酒汤,萧翎才恢复了上蹿下跳的活力,跟母妃黏黏糊糊的撒娇,“母妃,我可没有喝那么多酒,我只尝了几口!真的!我可用不着喝,倒是舅舅,他喝了几坛子!得喝两个人的份才行。”

闻到解酒汤又酸又苦的滋味,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宇文湘并落井下石。

宇文湘像是又醉了,只是迷茫地看他一眼,没有跳起来骂萧翎混账玩意儿,一点不知道孝顺舅舅。

贵妃娘娘却一拳敲了敲萧翎的脑袋,训他:“还不快一点喝了。”

萧翎只好委屈巴巴地喝了汤,酸得他龇牙咧嘴。

喝过酒,宇文湘三人便告退,去房间里休息。

萧翎犹豫了一下,没有跟着一起走。

贵妃娘娘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她的脸总看起来是冷漠的,可是在面对儿女时,总是笑意潺潺,眼睛也是暖融融的。

她轻轻摸了摸萧翎的额角,问他:“怎么了?今日不开心么?”

萧翎沉默地点了点头,心底却觉得很酸很酸。

戚贵妃问她:“是不是因为今日和大元比赛输了?不碍事的,母妃相信你,总能赢回来的。”

“母妃你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儿哄呢”他嘴里嘟囔着,眼睛却笑了。

当初他才刚刚穿过来,昏天暗地地烧了几日,好了便立刻就要回皇子所读书去,他跟不上进度,听什么都像是在听天书。

他在现代的时候是每次考试都毋庸置疑的第一名,可是突然来了这里,他本来就心里怕,又觉得自己好像怎么也比不上其他人,急得哇哇哭。

是母妃把他搂在怀里,哄他,跟他说读不会书有什么紧要的,不怕,母妃有钱,他不读书也可以过得很好。

他初来乍到,在满心的惶恐之下,是戚瑾温暖的母爱让他的心漫山遍野开了花。

他坐在母妃的脚边,把头靠在母妃的膝盖上,告诉她:“母妃,我已经长大了。”

他抬起头,看进贵妃温暖如春的眼眸,问道:“母妃,我舅舅今天喝醉了酒,他说,你不是自愿嫁给父皇的,真的吗?”

贵妃娘娘如凝脂的皓腕一下子凝滞在空中,她轻轻叹一口气,说:“不对,我是自愿的。”

萧翎直直望进贵妃的眼睛里,执拗地说:“不对,你是在骗我。”

贵妃的眼睛突然红了。

她年岁还小的时候,贪玩,跑到院子里去,曾经见过皇帝一面,那时她只有四五岁,皇帝却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和现在的萧翎一样大,却并不像萧翎那样意气风发。

仍是少年的雍熙帝已经有很沉静的气质,他看着她,眼睛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

她当时想,想这个大哥哥,真是可怕。

然后她就拔腿逃跑。

却听见身后少年一声清朗的笑。

她躲进父亲的书房,却听见父亲与母亲大吵,那是她生平仅见,相敬如宾的父母竟然也会这样大声争吵。

“那是你的女儿!才五岁!你怎么能说的出这样的话!”

“大桑那边跟我们的交往这么多,你只当皇位上的是瞎子么!他已经忍耐到尽头了!”

她的父亲突然恸哭,“我的卿卿啊,若是不将她送到宫里去……”

她明明是逃进来的,却忽然觉得冷,她又想逃出去了。

后来她长大了,也就明白了。

戚家和大桑交往过密,已经成了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若是嫁到皇家,她便成了皇室砧板上的鱼,要是想对戚家做什么,只需要安排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戚家的生死便从此系于她一人身上。

而她也顺理成章地将大桑的关系过渡到皇权手中。

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只需要,牺牲一个她。

她心知肚明,却又觉得不甘心,野心勃勃要来算计皇帝,想从他身上血洗自己被当成戚家投诚献忠的礼物的耻辱,她要叫这个男人爱上她,从此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驱使。

可是到头来,算计来,算计去,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戚瑾,戚瑾,戚瑾。

在深宫这么久,她险些都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萧翎看着母妃倏然通红的眼睛,握紧母妃的手:“母妃,等我及冠了,能有自己的封地,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求父王,让他把郴州给我,那里跟大桑离得近,你还可以到大桑去见舅舅他们一家。”

“到时候,我带着你,带着萋萋,若是岁和还没有嫁人,也带着岁和,我们就一起生活,痛痛快快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贵妃的眼睛突然掉出几颗泪珠,几年汲汲营营的后宫生活好像终于有了盼头,她点点头,说:“好。”

她放弃了她自少女时代以来的野望,只求一个安稳单纯的以后。

她流着眼泪,却笑着摸了摸萧翎手上练武磨出来的茧子,说:“母妃明天去看你比赛好不好,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要去和人家比试呢。”

萧翎笑着哄她:“那你看了我的比赛,那后日还得去看岁和的,若是岁和看你来我的比赛,肯定吵着闹着要你不能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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