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刺史起得也很早,谢韫之过来的时候,他正要出门的样子。看到他,显得很惊喜:“谢公子,我正要去寻你。”
谢韫之很高兴:“林刺史,我也找你有事。我想了下,昨日我表现不佳,木伯父对我心有误会也是人之常情,我今天还要再见他一面,还得劳烦林刺史再领我去一趟。晚辈这里多谢了。”
论品阶,谢韫之曾是清和刺史。大周的郡县是分等级的,根据人口数量,分上州,中州,下州,清河是中州,云州只能算是下州。若论起来,谢韫之的品阶还要比林刺史高出半阶。
林刺史忙还礼,态度比昨日还要恭敬小心翼翼数倍。
谢韫之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林刺史却拦住他说:“现在天色尚早,谢大人用饭了吗?”
谢韫之:“这不重要。”
林刺史:“你不用膳,木家也是要用早膳的。而且木家毕竟是商户人家,不重规矩,日上三竿了,都有可能还在睡。”
他语气里透着嫌弃的意思,谢韫之压了压眉头,看了他一眼。
林刺史讪讪的笑了笑,待他的眼神更是恭敬可亲,连拉带劝:“谢大人,还是随老夫进屋用了早膳。时间还早也不急于这一时,来来来。”
谢韫之要求林刺史帮忙,只得进门。
林刺史亲自给他端了一碗燕窝,催促他喝。
谢韫之不住的寻问木老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做才能打动他?
林刺史眼神古怪,上上下下的看他,似乎他脸上有什么古怪。
直到,谢韫之发觉脑子昏沉,想起身动不了,表情大变:“你……”只吐出这一个字,眼前一黑,倒在太师椅中。
谢追刀快如闪电,直逼林刺史面门。
“谢追!”有人厉呵一声。
林刺史脸上落下一条血线,往后仰倒,瘫软在地,差点就尿了。
“谢总管!”常喜奔上前来。
谢双,谢家总管,世代谢家家奴,从主姓。谢正儒心腹。
“劳烦林刺史了。”谢双冷漠倨傲,伸手虚扶了把,林刺史已从地上爬起,满脸堆笑:“不麻烦,不麻烦。”
谢双沉声道:“还干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少爷扶上马车。”
常喜偷偷跟谢追使了个眼色。
懂了,这是老爷派人来抓脑子坏掉的少爷回去了。
林刺史直送出门去:“劳烦大人替下官向尚书令大人带个好。”
谢双:“嗯。”
林刺史犹犹豫豫道:“那木家人……”
谢双陡然转头看来,眼冒精光:“不要做多余的事。”
林刺史一惊,身上已出了冷汗。
谢双:“此事还请林刺史保密。少爷一时鬼迷心窍,做不得数。”
林刺史连连躬身:“下官谨记,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直到马车走远,林刺史还是冷汗淋淋。他可真是蠢啊,单听谢韫之说他是谢家子孙,就理所当然的当成是普通的旁支,还喜滋滋的答应保媒,成全这桩婚事。哪知道这位鬼迷心窍的公子竟是当朝中书令唯一的嫡子。
堂堂谢家嫡脉,世家翘楚,族中长辈个个显赫,亲爹更是手握重权。就算是公主配他,都是高攀。
他一个小小云州刺史居然狗胆包天,给这样一位不是皇子身份却不输皇子的贵胄保媒。他怕嫌命太长,官途太顺,又如何能承受住谢尚书的雷霆一怒啊。
昨夜他一回府就接见了这位谢双大人,收到谢尚书手书一封,差点直接吓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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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交谈,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埋在木芙蓉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
谢韫之没有迎娶他上一世失之交臂的小师妹,固然有小师妹那一世结婚生子的膈应在。最重要的还是谢韫之爱他的孩子们。平安和小福是他的心肝肉。他又怎舍得让他们成为庶子。
他需要她作为他的妻子,诞下他的孩子们。
可是她……
“小姐,小姐……”铃兰紧绷的声音传来。
木芙蓉坐在秋千架上,抬眼看去,谢韫之竟刀抵在她脖子上,推着过来了。
谢韫之揪着她的左耳拉了下,又去扯她的头发拨开头皮。这一套动作很奇怪,木芙蓉略睁大了眼,面露疑惑。
谢韫之已拍了下铃兰的背将她推开了。铃兰骂骂咧咧:“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迟早灭了你!”
谢韫之收刀入鞘。刚才他翻墙进来恰好被铃兰看见,冲上来就打。
谢韫之用刀背抵住,老实了。
“季风!木爹爹……”
木芙蓉禁不住站起身:“铃兰,别嚷嚷。”
谢韫之的情况看上去实在谈不上好,头发和衣衫都乱了,脸上有擦伤,衣服染泥,像在地上滚过,刚经历了激烈的打斗。
木芙蓉第一反应是有人追杀他。既恼他将恶人往她家引,又担心他。
“我要走了,我来是要你一个承诺。”
木芙蓉:“?”心内稍安。
有人落在围墙内,不远不近,双手负在身后。木芙蓉远远看去,认出谢双。她慢慢坐回去,放心了。
谢韫之额上青筋暴突,眼神时明时昏沉:“我警告你!不准动她!”语气凶狠,仿佛随时会露出獠牙。
谢双默默的又往后退了几步,让出安全距离。
谢韫之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像是随时会摔倒。
“我要走了,我来要你一个承诺。”他重复道。
木芙蓉:“嗯?”
谢韫之:“我不许你嫁给季风。”
木芙蓉:“好。”
谢韫之的脑子是真的不是很清醒,见她答应的如此之快,又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准确:“我不准你嫁给我以外的任何人。”
木芙蓉踢了踢脚前的石子儿,没什么情绪,轻声道:“凭什么?”
谢韫之忽地身子一倾,就这么跌坐在她脚边,一只手拽着秋千绳,仰头看她:“就凭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爱咋咋地吧。”
木芙蓉知道,这里除了谢双还潜伏了其他暗卫。谢韫之要是脑子清醒是干不出这种无赖举动。
他素来高傲,要面子,又怎会屈身在女人脚下,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木芙蓉想了想,也能理解谢韫之的不甘心和暂时转不过来弯。
孩子和谁都能生,他迟早会明白。
平安和小福长的都像他。
别的女人也会生出像他的孩子们,甚至更聪明伶俐。
“也许你真的鬼迷心窍了。”木芙蓉说。
谢韫之:“我没……”
木芙蓉:“这样吧,我只能答应你不在你之前成婚,可好?”
谢韫之愣愣的看着她,大喜,眼睛亮了,整个人都清明了几分。
他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木芙蓉无语又无奈,犹豫片刻,伸出一只手。
谢韫之主动贴上,啪.啪.啪,三掌过后,忽地又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的从秋千上拽下来,抱在怀中。
衣裳如云,堆满身。
木芙蓉想挣扎。
“岳父说的对,我现在就是在说胡话,我连自己的自由都掌控不了,根本不可能护的住你。”他没抱太久,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男人果然还是要先建功立业!”
谢双早就自觉的背过身去。
谢韫之起身,又将木芙蓉拉起,转脸看了鼓着腮帮子瞪眼的铃兰,“她姓什么?”
木芙蓉有些意外:“楚。”
谢韫之:“楚铃兰。”
铃兰离的不远,听到了,气得跳脚:“呸呸呸!干嘛连名带姓叫我?我那死鬼爹娘当年将我从马车上扔下来不要我,我就不姓楚了!呸!真晦气!”
谢韫之突兀的笑了下,又念念不舍的看一眼木芙蓉,转身离开。
木芙蓉收回手。愕然发现腕上不知何时又被戴上了那对龙凤镯。
谢双饱含深意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木芙蓉是了解谢韫之的,真要现在又摘了还回去,就没完没了了。
她福了福身,朝谢双略行一礼,举起腕上的镯子,扬声道:“这位大人不必顾虑,请转告谢祖母,等谢公子有了婚配之人,小女定将这对镯子完璧归赵。”
她眼神清明,态度磊落,不卑不亢。怎么看都像是他家少爷剃头挑子一头热,这姑娘也是被迫无奈承受。
谢双眼中的鄙夷淡去,回以一礼。
他也知道,以他家少爷的性子,这对镯子现在根本不能要回去。否则就真走不成了。
谢韫之瞪他一眼,狠狠一哼。步伐如风,仿佛他是个什么脏东西。
*
从云州往京城,一路北去,天气越来越冷。
忽然一.夜雪白皑皑。
谢韫之心中郁结的想,今年这个冬天难捱了。
*
木家的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闹腾欢乐,仿佛谢韫之那一出根本就没发生过。
木芙蓉回避,其他人也都自觉不提了。
除夕夜,木芙蓉叫芍药将躲在暗处的谢追叫进来,大家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既已戳破,谢追也不再偷偷摸摸,他光明正大的将谢韫之的信送到木芙蓉手上。木芙蓉从来不看,她梳妆台下有个小格子,抽出来,塞进去,码的整整齐齐。
谢追替他兄长感到心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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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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