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伏笔

“我并非这个意思”,许世安等她把话都说完之后,递给她一方帕子,放缓口气道:“我当然知道公主的心性高洁,岂会是那强取豪夺之辈。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心难以捉摸,不得不防。”

沈文珠接过他的帕子,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晶莹的泪花,赶忙用帕子揩了揩。

“你说的这些我未尝不知。”沈文珠微微叹了口气,她刚刚只顾一时意气,略微失态。这会子平复下心情,恍惚抬眼,猝不及防撞进许世安深如潭水的眸子里,便有些不自在来。

沈文珠不禁想起小时候,许世安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彼时许世安是他宫里最不爱说话的伴读,自从她在御道上把人拦下,向父皇求情要了他做宫人,他几乎就没有开口说话,还总是阴沉着一张脸。

沈文珠一点也搞不懂,许世安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苦大仇深。本来她是对这个白白净净的俊秀少年很有好感的,可是耐不住无论她怎么费心想要拉进和许世安的关系,最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她赏赐给他的金银财宝,要么他压根就不要,要么即使她威胁他收下了,他还是会散给宫中的其它人,这点可把她气得够呛。

既然以怀柔政策感化许世安行不通,那沈文珠便采取彻底的冷落态度,反正全天下好看的男子有的是,何必非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既然你不理会我,那你就好好为我这昭华宫擦一辈子的地板吧,不仅如此,我还要罚你抄写宫规,我还要不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好让先生打你手心。”沈文珠记得那一天她气势汹汹的向许世安宣告了他与她之间的决裂宣言。

而许世安对此的反应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哦”字,接着便面无表情的用他漆黑的眸子扫视了沈文珠一眼,从她身旁迈开腿走了。

好吧,看来许世安完全没有被她吓到。

沈文珠在经历了种种挫折之后,决定对他采取放养政策。于是一直到许世安从她宫中出去,她再也没有尝试对许世安有过什么特殊举动。

也许是突然回忆起了往事,也许是因为她与许世安难得有这样平和的时刻,在颠簸的马车中,她用手托住脸颊,忽然倾吐道:“这些天里我在翰林院进进出出恐怕确实惹人侧目,是不是有点像小时候我为了和你拉进关系做的一系列蠢事?但我只是想,人生在世,若不能称心称意做想做的事,岂非是白活一世了吗。”

“可能在外人眼里,我这样的举动就是自降身份,可是我只是随性所至而已,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这样胡闹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目视着前方,并没有看许世安。

“我已经马上要到了及笄之年,也没有多少时日再留在这昭华宫里了。我的几个皇姐都是被指婚的多,嫁过去顺心如意的却少。”

说到这里,沈文珠突然面向许世安问:“你知道燕昭国到这里有多远吗?我的好几位皇姐都嫁给了燕昭的国王,可是我听说燕昭王的年龄倒有父皇那么大了。”

“你不会这样”,许世安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沈文珠黯淡的眸子突然又泛起了些许的光亮。

“燕昭最近这些年一直屡战屡败,上表请降,你说的那些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似是不满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担心,许世安微微皱眉,却还是斩钉截铁道。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一半的心了。”沈文珠小声嘀咕道,还有一半的几率,她只希望对方不要长得太过抱歉,人品能够过得去。

正说着话,宫门也就在眼前了。沈文珠这才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忘记和车夫说把你先送回府上了,现在已经到宫门了怎么办?”

“无事,本来我进宫确有要事。”许世安倒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才慢悠悠下车。

可是今天不是休沐日吗,望着许大人一个人向宫中走去,而显得有些萧索的身影,沈文珠不禁想也许父皇单独找他商量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不过怎么每次回宫的路程总是那么短暂,其实她还没有在外面呆够呢。今天好不容易又结识了裴家的夫人,以后又有借口偷偷溜出去玩了。她挺喜欢裴夫人这样的性子,也希望她以后能与裴允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只不过,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裴夫人恐怕……

“没想到公主竟然也还记挂着我夫人。”裴允卿一直毫无波澜的语气终于有了裂缝,他收起了令沈文珠感觉不适的假面,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似的,半晌他铁锈似的声音才响起:“她很多年前就走了。”

一阵微风从廊下吹过,这冬日里的风,微微吹动了沈文珠的额发,她没由来的感觉到些许凉意。

“在她走之后,我便陷入了颓废消极的日子,那些日子不能细想,想起来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裴允卿垂头低声道。

由于裴允卿此时离她较近,沈文珠这才注意到,原来裴允卿的鬓边已经出现丝丝白发了,她不由得暗暗心惊。

原来他对他夫人倒还是一往情深的,可是传言怎么就把他说成那样负心薄幸的人了呢?

“不过公主的出现倒是让我一直以来的苦等显得不那么白费功夫。钦天监占卜的卦象确实无误,性情大变之人往往必有蹊跷。”裴允卿忽然转换了语调,从刚刚的低糜忽而转向有些神秘,甚至还有几分兴奋。

“听你的意思是说,这种情况,不止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沈文珠虽然非常喜欢听话本故事,也喜欢看一些志怪小说,但如若不是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是打死也不相信这些荒诞无稽之谈的。

裴允卿点点头,转而说道:“大齐三年,清河县有一女子,气息已觉三日,待家人想要为其装殓,突然之间又恢复神志气息如常。大齐五年,祁阳城有一男子,本来以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但是某天夜里醒来之后却身体无恙性情突变。”

“公主不觉得您和他们的症状十分相像吗?”

“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沈文珠很是不解道:“你与我说这些我当然会信,可是你若是与旁人说这些,我不相信他们会信。说到底,前尘往事过去就应该放下了,即使你有意让我入宫,可我即使见到荷姐姐,也没办法以沈文珠的身份见她。所以我不明白,你让我入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看来公主念头通达,与我等凡人不同,是微臣自作聪明而已。既然公主无意,那微臣也不勉强。”裴允卿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开,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似的,别有深意道:“只可惜公主不会知道,像我这样苦等的人,多希望有朝一日能夙愿成真。”

说完,他便在小厮的指引下出了门,只留留沈文珠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良久,她才迈开脚步,没有人听到朱漆的游廊上那一声深深的叹息。

转眼几日又过,刘府里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绸。

这番热闹的景象是她跟在王氏身后应酬的时候看到的,新娘子出门那一日,她紧紧跟在王氏身后,与女眷们围坐在后花厅,同时劝一劝在一旁痛哭流滴的刘怡。

她本想再和刘静说说话,但是接亲的仪式太过热闹繁琐,她也没有机会近新娘子的身。

只在接亲的时候看到了新郎官样子,倒是和他的弟弟长得一点也不相关,不像那日见到的弟弟那样是个有书卷气的,倒像个刚毅的武将,怪不得以前宫中的人常说,从军是历练人的。

不知过了几刻,夫人们还在席上闲谈,她打发了丫鬟去问王夫人何时回府,却被告知还得有时辰呢。

兴许是见她一个人无聊,同那些小姐说不了几句话,刘怡不知从哪里又贴心的冒了出了。

有她的加入,席面上的氛围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你们这样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咱们行酒令才好玩呢”刘怡眉飞色舞的说着,随即掂量起了桌子上的酒盏道:“这清酒是我特意求母亲为阿姊的婚宴所购的,花费好些银子呢,不喝可惜。”

诸位小姐听了她这话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沈文珠却率先道:“怡姐姐这话正和我心意。”她本就有事埋在心里,却偏偏不能向任何人吐露,何不趁这个机会一醉解千愁。

“真没想到第一个响应我的是你”刘怡一边说着,顺手就斟满了酒杯。见到有人响应,剩下的小姐们也都纷纷加入,一时间她们这小小的梨木桌上好不热闹。

不知过了几刻,桌上的人渐渐离席,到最后只剩下她与刘怡二人还在你一杯我一杯的斟酒。

沈文珠率先败下阵来,拱手道:“好姐姐,今日是你赢了,妹妹我不能奉陪了。我现在头有点晕晕乎乎的,我应该要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说罢便踉踉跄跄起身,刘怡爬倒在桌子上,却还她身后大着舌头喊:“榆儿妹妹,你,你一个人小心点,别撞到脑袋。”

沈文珠却已经听不到了,她觉得眼前好像有好几道重影,刘家的后花园是从哪里走来着?

她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游廊,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打算随便选一条路,却不小心一个踉跄往前扑了去,在闭上眼之前,她恍惚中看到了一抹素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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