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裴允卿,大齐二十八年的新科探花郎。一张脸长得可谓是……是貌若天仙,原谅沈文珠找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他了,因为她觉得只有这个词与裴允卿的脸适配。

整个纳才殿的堂下,只有他是一打眼就被看到的。

沈文珠自打出生到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不是没见过样貌好的男子,自己的几个皇兄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包括许世安,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许世安确实也有一张会让人见之不忘的脸。

但是他们在裴允卿的面前,都显得不够看了。裴允卿的样貌好,好到真的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天上的谪仙下凡的程度。

沈文珠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上了他。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在那群人里简直是鹤立鸡群,这样的男子才配她。

也许是自己的眼神太过直勾勾,被许世安这个卑鄙小人发现了,他当时便出言讽刺自己。

沈文珠记得那时许世安忽然靠近她,附在她耳边用那种他一贯阴冷的语调,满怀恶意道:“公主不会看上了裴卿吧?裴卿可是今年文试中策论与诗赋得分最高者,想必他不会想要娶一个连基本的格律都弄不清楚的妻子。”

沈文珠平生最恨别人这样对她说话,立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恶狠狠反驳道:“关你什么事?”

沈文珠转过脸来,也凑近了盯着他道:“许世安,你自己看不起这样的女子,就不要把自己的臆想赖到裴大人的身上。我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不要将来真娶了自己看不上的妻子,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沈文珠照旧送上了自己对许世安的恶毒诅咒,没留意他什么神情,便欢心雀跃的迈着碎步跑开了。她当时是去干什么了来着?时间太久,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毕竟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裴允卿现在不知道已经官居什么高位了?还是因为她的缘故被连累了仕途?她不敢想,也不想知道。

就像重生到现在明明已经过了好多天,她却故意装聋作哑,故意不去打听外面的任何事。

谋反,伏诛,诛三族,杀声震天里父皇的最后一道姗姗来迟的口谕。

想一想,她就止不住的后怕。

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向被视为宠妃的母亲一夕之间就跌落谷底。还有一向被视为国之股肱的舅舅,更是被处以极刑。

不过一夕之间,她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绪飘回到现在。

她抬头望外看看,时辰已到了日中,太阳炎炎的高挂在一方斜斜逸出的屋檐上。烈日下的阳光太刺眼了,一切都快要融化了似的。

她看到眼前的苏父苏母,还有不知名的表哥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争论着什么,她觉得脑袋好疼,疼得几乎没办法思考了。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

摔倒之前,她好像听到了王凝华夫人惊呼的一声:“榆儿!”

再次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王夫人抱着自己,不同的是这次还多了一个苏父,以及一个拎着木箱子的白胡子老头。

“都怪你只顾着吵架,才让咱们女儿在饭桌前晕倒了都没人发现。”王凝华看着丈夫,不禁着急的嗔怪道。

其实她也知道女儿的身体需要时间调理,不能急在一时。这事根本不怨夫君,但是她现在慌了神,急需要一个人安慰安慰自己。

苏颂果然温声道:“凝华,都是为夫不对,不过还好榆儿没有什么事。大夫不是也已经说了,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必如此心焦”,说着他轻轻抚了抚妻子的背。

“是啊,老爷与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令爱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只是思虑过度,只要放宽心,静养一段时日就可以了。”大夫又开了几味药,苏颂赶紧让人去抓药,顺便往外送了送。

“思虑过度”,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喃喃自语着,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养在闺阁里,从小心思单纯,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怎么会思虑过度呢?

他想来想去也不得其解,便叫来女儿的贴身丫鬟问了问小姐最近去了哪,又说了哪些话。

果然得到了线索,那素日里跟着小姐的丫鬟将那日在小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

“小姐听到刘家小姐说,她与表公子有婚约,很是不高兴。”

夜晚,夫妻二人在房内就寝时,苏颂把这句话学给了夫人。

王凝华很是吃惊,在她的意识里,虽然榆儿已经十四五岁了,但她从来只把榆儿当做一个懵懂的稚子而已。

没成想她小小的女儿竟然在婚嫁之事上有了自己的主见,她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平心而论,她是爱女儿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了她,便以为此后都没有了风波。谁知这孩子一生下来便有先天不足之症,在鬼门关里走了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命。

谁知道好不容易长到三四岁,又迟迟不会开口说话,行动也如幼儿一般。

她在那些日子里,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焦的滋味。有无数次,她在夜里翻来覆去的想,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好的,自己的女儿要受这样的罪。

好在她尚有个丈夫时时看着她,宽慰她。要不然她真的就要从此走火入魔了。

好不容易终于看开了,但她依旧不肯承认难道自己的女儿就比别人家的差,生来就不正常。

她是不相信的。

好在女儿现在好起来了,她不能想象榆儿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老爷,既然榆儿不想嫁他,我们给他些好处,再为他求娶一良家女子,让他无话可说便是了。”王夫人躺在丈夫身旁低低说着,苏颂也觉得夫人言之有理。

虽然之前是让这个远方的侄子照拂了自家女儿,可是自己也为这侄儿提供了银钱助力,算得上是两清。虽说这样做有损清誉,好歹两家也尚未定亲,说起来指不定是谁占理。

苏颂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对夫人道:“你这个法子也好,从明日起,我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试探试探我那侄儿松不松口。若是他还不知足……”

苏颂捋了捋胡须,便对着王氏长叹道:“为夫这个老好人也只得为了你们娘俩做个恶人了。”

王凝华噗嗤一笑,吹熄了暖阁的灯火。

第二日一早,王氏便起身去看女儿,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沈文珠被迫承受着本不属于自己的母爱,心里是难言的隐痛。

她自知王夫人不是对她好,只是对自己的女儿苏榆儿好而已。

自己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不仅偷了苏榆儿的身体,还偷了她的家人。

她就是不该停留在这世上的,毕竟前世没有一个人希望她还活在世上。

父皇的厌弃,母妃的背叛,驸马的冷漠,许世安的误解,每一次想起来都是诛心的锐痛。

她扑在王夫人的怀里,借着苏榆儿的身份,像孩子似的发泄流泪道:“娘,我的心里好痛。”

“榆儿不哭,大夫瞧过了,咱们榆儿的身体好着呢。”王夫人一手抚着她的头,一手把她抱进怀中安慰道:“娘知道你不喜欢表哥对不对?咱们以后不见他就是了。”

沈文珠闻言知道苏家夫妇会错了意,还以为自己是讨厌那个表哥才会有此作态,不过会错意便会错意吧,她确实不想嫁他。

沈文珠自己抹了抹眼泪,暗自想,好在这一世的父亲会出手替她解决问题,而不是逼着自己嫁一个不喜欢的人。

王氏看着女儿方才才趴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结果没过一会儿就自己爬起来收拾好情绪,擦干眼泪,不禁欣慰道:“咱们榆儿长大了。”

沈文珠心想:是啊,她是该长大了,不应该一味沉溺在过去的悲痛里,那样久了,会陷在悲伤里无法自拔,后果很可怕的,她上辈子不就是这样死的吗。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一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起码要好好珍惜苏榆儿的身体,努力为她尽孝才是。

沈文珠支起身子,对王夫人道:“娘,榆儿长大了,会努力对爹和娘好的。”

王夫人看着女儿尚有些稚嫩的面容,心里有些动容。

于是抬手摸了摸她的侧脸,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嗔道:“傻孩子,父母爱你岂是为了求得你的回报,不过是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喜乐罢了。”

说到这里,王凝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沈文珠略微抬头望向她,看到她略有些皱纹的眼角微微湿润了。

王氏轻轻拍着她的背,接着道:“你不比旁人,从小到大都无知无觉,不知暗地里受了多少委屈也说不出。好在上苍保佑咱们家,让你因祸得福。今后爹娘只希望你好好的,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别再出任何意外了。”

沈文珠明明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可是依旧感到很委屈。

她心里既恨自己鸠占鹊巢,又很想把实情一股脑的倾吐出来。

她想对这个与自己也就几面之缘,却让自己倍感亲切的妇人说:“其实您知道吗,我只是个漂泊十年的孤魂野鬼,可是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戏弄我,让我一个已死之人做你的女儿。我上辈子过得可糊涂了,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你们一家。”

但是她知道她此生恐怕也没机会说了。一是她舍不得好不容易得来的关心,私心把这当成上苍垂怜。二是,她不想再被人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了。

那种阴冷的,厌恶的,不带任何掩饰的从父皇眼里冷冷射出来的眼神。

上辈子母妃和舅父一家因谋逆伏诛,本来她也难逃一死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父皇没有牵连她。沈文珠不认为父皇是怜悯她,因为帝王身上最难看到的就是怜悯。

也许父皇只是看那时候她都病得要死了,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而已。

加上萧家对她的态度,足以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也许父皇只是看到这一点,故意留她一条命慢慢泄愤而已。

可是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宠贯□□的母妃和战功赫赫的舅父,怎么会造反谋逆?

这背后一定有误会,她想。于是发了疯似的去求许世安想想办法,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到底是谁陷害了母妃和舅父的。

可是许世安也无能为力。

母妃死的时候没有要求见她,也没有给她留一句话。

沈文珠甚至比驸马还晚些知道,但是时间过去太久了,现在的沈文珠已经忘了自己从驸马那里听到消息之后的心情。

她想自己可以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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