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粼沉默了。戴景昂的话，让他陷入了迷思。

危麒为什么要黑进赵帆的车场电脑系统？黑客行动的理由大多不是为了套取情报，就是为了劫持相关信息换取经济利益。但他和赵帆是发小，而危家的经济条件也十分优越，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车场有危麒需要的信息。

可他在车场这么多年，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是异常的、和危家的利益或许会挂钩的，所以危麒才会报以关注。

而上一世，危麒甚至也没有和赵帆之间有太多的联系，否则作为一个车场的员工，他应该早于音乐比赛的时间节点，就会意识到危麒其人的存在，而危麒也不会始终不曾在车场露面。

那么危麒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这样做呢？

但温舒粼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怀疑戴景昂对危麒提出质疑，这是他的疏忽，他作为一个小说里“没有系统也不知道剧情发展”的角色，应该先质疑戴景昂的信息来源，才符合正常的逻辑。

“你，有什么证据吗？”温舒粼装作惊讶和半信半疑到。

“我可以向你展示推导的过程——我是怎么通过解除他伪装的IP地址，找黑入系统的真实服务器，然后再通过服务器的地点，联系他的活动范围……”

戴景昂已经尽可能没有使用术语和他交流，可温舒粼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他心里暗暗吃惊，怎么戴景昂也似乎掌握着骇客技术？难道是前世为了攻略危麒，所以他才选择解锁了这项能力吗？

只是温舒粼很快用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了自己：他知道戴景昂作为一个“玩家”，就算并没有什么骇客职业技能的建树，也可以通过积分兑换剧透，于是不再纠结戴景昂是怎么做到的。

温舒粼只向戴景昂开口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戴老板，咱们别兜圈子了。直接告诉我吧，你对危麒有什么样的猜测？”

在如何破解和追踪危麒身份的手段上滔滔不绝的戴景昂，却因为温舒粼的这句话怔了怔。他有点遗憾，却又郑重地说到：“像你说的，或许我这是在‘排除异己’吧。但舒粼，我希望你不要被蒙在鼓中。”

“讲重点。”温舒粼打断了戴景昂听上去就漫长的酝酿。

事实上，他不喜欢戴景昂这种为了不得罪人，反而把话说得九曲十八弯的风格。虽然在上一辈子，他曾经连对方的这一点都觉得看着欢喜，认为戴景昂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他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在关注你。”戴景昂终于没再铺垫和烘托气氛，而是干脆地提出了个人的猜想。

“很早之前？”温舒粼皱了皱眉，在听到戴景昂作出这个推测的时候，他感到了不可思议。

危麒为什么要关注他？他们之间的身份且不说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可是他们甚至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危麒要是闲着没事想要找点乐子，也没必要看上他，他们那个圈子愿意成为对方实验小白鼠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他为什么要关注我？”这个问题要是问系统，大概对方也只会用不能剧透啊，宿主请用积分兑换什么的借口糊弄他，他还不如从现成的剧本拥有者嘴里，得到一个相对可信的答复。

“我不清楚，但有不好的感觉。”然而戴景昂的回答，也只是这么模棱两可的，“我担心他会对你……”戴景昂欲言又止。

再坏，会比我上一辈子因为你直接死了更坏吗？温舒粼盯着戴景昂看，下意识想从对方脸上看到恍惚，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暗自嘲笑自己到底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情绪，莫非他想让戴景昂为前世的抉择而悔不当初？

戴景昂这样的玩家，是不会对他们这样的NPC真的动情的。榨干他们的价值换取积分、满足自己的个人**，是他们不惜在各个世界穿梭，周旋在各种角色间的绝对动力。

有谁会真的对自己看过的故事念念不忘，经年难以释怀吗？

温舒粼惊讶于自己越来越心平气和，但理智揭过了感慨这种成长的一页，让他尽快进入新的思索，权衡戴景昂给的情报可靠性。

戴景昂喜欢玩弄文字，可他这次的回答却语气真诚，似乎是真的没有理解危麒的动机。

连穿书的攻略者也无法了解危麒的目的，那么危麒应该把自己的动机藏得很好。但这也说明，他这么做的理由，是需要对外人绝对保密的。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危麒这么辛苦？

温舒粼不禁去想自己的身份，温家的私生子，可他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果你说得不错，我认为，他不是因为我姓温关注我的。”温舒粼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危家的权势在澹市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这大概是为了让温思羽这朵小白花受难、直至被危宥救赎这段剧情发展合理。

既然如此，危麒应该也看不上他的身份才对——他甚至算不上温裕昊的婚生子。就像温思羽说的，他根本不怕自己回到温家，因为温家人只会因为认可温思羽的婚生子身份而支持他，而非转投他这个前二十年不知在哪个泥潭打滚的路边小子，除非他们想立他为傀儡摄政。

“不是因为你的身份的话……”

“如果是看中我的身份，那从时间线上来说也很奇怪。在他回来之前就因为了解我的身份关注我，那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回去温家大闹一场争权呢？”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久久没能提出继续探讨的话题，关于危麒动机的新的可能性推测。

于是戴景昂先和温舒粼说了晚安，甚至体贴地关上了门。

可躺在床上的温舒粼，越发难以入睡。

先前他整理出的疑团还没能完全解开，如今又多了一个不解之谜。

从理性来考虑，危麒的行动显得无缘无故、尤为可疑，比丛岑的行动更令他摸不着头脑——起码对方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这是他已经清楚的前提。

而感情却告诉温舒粼，假如危麒想要利用他才为他只身犯险那么多次，那么他就认了吧，士为知己者死，就当是他报答对方了。

如果可以，他竟希望危麒对他的“好”，并非出于单纯的利用……也怪不得戴景昂会采用有些冒进的方式，试探他对于危麒的态度了，温舒粼为自己心中这份不知何时萌芽的感情叹了口气。

他在感情层面好像和上一世一样，没有一点长进。总是谁对他好，他就会感动。

可感动对他来说，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是盲信，狂热，面目全非，最终飞蛾扑火……

温舒粼蜷缩起来。

“宿主，我们先一件事一件事的来分析吧。”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他的低落，主动带他转移注意力到，“我之前和您建议，我们先来思考温家的事，您觉得怎么样？”

“我必须回去么？”温舒粼提问到，“无法确认老邓和司机的身份，也就难以找出背后指使的人，我现在回去是不是送人头？”

“您说得不无道理。”系统一本正经地应到。

“这种时候就不要认可我了啊！”温舒粼不禁扶额，“来点实在的指导，我现在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他毕竟拿的是在普通巷子里野蛮生长的剧本 ，可以说自打记事开始，家里人对他的期待就只有健康成长，他压根没接受过宅斗的训练，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卷入这样的家庭伦理戏当中去。这一时半会，他又怎么做得到培养自己的心眼？

系统却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过了几分钟，向他汇报了目前的情况。

“宿主，看来我们之前的预估有些乐观了，世界并非对您‘漠不关心’。根据我的推测，自从危麒顶替您的剧情受重伤之后，系统应该是在剧情发展的日志中，发现了您这个特别的存在。但您的身份是在白名单里的，它并不能贸然将您视作病毒进行‘杀灭’。换句话来说，世界目前对您的态度很矛盾，它对您仍旧存在产生了怀疑，所以一边让您的剧情继续下去，一边却也在尝试用其他角色的设定推动剧情‘制裁’您。”

系统过长的介绍让温舒粼琢磨了一会儿，仍旧无法简要地总结出对方的意思。于是他决定，还是一段一段地和系统进行梳理。

“你的意思是，我目前经历的剧情已经不受系统的控制，或者说按照系统的原设定，我在事故‘这一章’就该退场，但我偏偏没有，所以引起了它的运行bug？”

“我是从系统的剧情安排，倒推出这一点的。”系统却也不是很有把握似的，为自己留了余地，“您也可以从别的角度考虑考虑。”

“……”温舒粼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自己的退场会这么早——如果系统的推测是真的，那么他上一辈子还得感谢戴景昂为了利用他，强行给他续命？

温舒粼不愿再深思下去，他接着问到：“好吧，那就按你的逻辑来接着说。我没退场，也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却不影响和妨碍其他角色原有的人设实现，所以系统无法判定该如何处置我？”

“您可以这么说。您所在的世界AI，因为要顾及整个世界，所以在这块上没有做太多设计。根据我的观察，我认为它的判断标准是简单的二分法，以剧情未完成等于应该存在，或者剧情已完成等于不应该存在，来决定角色的去留。”

“这也就是说，因为我的剧情乱套了，它无法单纯从我这单个角色，来决定我的存在与否，于是开始推动其他角色，符合人设地安排我的未来？”

温思羽希望他能回到温家，这是因为温思羽的人设是善良的，不希望兄弟阋墙。而温家不知道是谁和丛岑的人设，则是希望他这个碍眼的角色消失……

“所以温家这个宅斗，我为了活命，是非斗不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