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温舒粼就感到了尴尬。
自从他意识到危麒或许不会在这呆太久,意味着他只要忍耐一段时间就可以得到自由之后,他的精神也放松了许多,以至于危麒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没有应有的怒火。
危麒因为他打招呼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都落到这一步田地了,还能这么乐观地和自己问好。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另有其人。温舒粼抢先开口道:“你就打算让我一直呆在这,什么娱乐都不让我搞吗?”
危麒瞥了他一眼,好像在无声地要求他识相点,好好领会被软禁对象的职业素养,别这种时候了还讨价还价。
“你要让我长期宅这里,起码给点电子设备什么的吧?”温舒粼故意忽视危麒的眼神,同他有理有据地商量到,“没有你这么养宠物的,养狗都要出去遛呢!你什么东西都不给我玩,你不担心我在这里呆久了得抑郁症吗?”
危麒只是捡起地上的餐盘,依旧缄默。
温舒粼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从桌子上跳下来,往危麒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说道:“这是你做的?”
危麒没回答,但动作稍显迟缓。
温舒粼看出了他的犹豫,接着示弱道:“挺好吃的。但是你什么也不干,就每天监视我、给我做饭,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温舒粼的话里倒没有说反话嘲讽的意思,他是发自真心地难以理解危麒为什么会打算这么做。
一般玩什么“得不到你的心,那就得到你的人”套路的角色,多少都要和他发癫的对象来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追逐战,可危麒全程都太正常了,除了偶尔说出几句惊人之语,温舒粼觉得他温柔又体贴,简直人畜无害。
甚至到了当下这一步,危麒的行动也实在矛盾,矛盾得温舒粼不由得困惑。
既然要软禁他,又何必亲力亲为负责他的起居;既然要对他好,又为什么要让他丧失自由?危麒怎么都不按套路行事呢,这样他要怎么演出对方想要的惊慌失措,明明对方还特意空出了这么一段时间呢。
温舒粼本以为这一次他主动开启话题,危麒同样不屑于说出只言片语,却没想到对方忽然开口道:“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危麒冷冷注视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目光仍然犀利如刀。
被锋利的刃抵在喉咙的感受可不好受,温舒粼咽了口唾沫,还是直言道:“你把我关起来了,那不给我自娱自乐的工具,好歹和我多说几句话吧,我要在这里闷死了。”
反派抓正派进了地牢里关起来,还要到正派面前叫嚣几句、两方拌嘴呢。危麒这么闷声不响的,倒让温舒粼心里有点不舒坦,总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剑,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
危麒看着温舒粼,像是在审视说出这句话的温舒粼,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然而他终究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转身准备离开了。
“那我以后的五险一金怎么办?”温舒粼急切地喊了一声,阻止对方离开。有交流的机会总比接触不到对方,更能找到突破口,“危麒!你总不能让我被销户吧?!”
“不好吗。”
危麒离去前最后的话语气更像是叹息,可听得温舒粼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种理智地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的人啊?!
危麒现阶段的情绪十分稳定,可这种稳定,却让温舒粼感到了不同于应对丛岑或是危宥时候的恐惧。
最令人恐惧的,正是未知。
丛岑的目标是切实的,就是以让他死作为毕生的使命。危宥虽然动怒,却也会讲究体面,不会直接下手。
可危麒到底想做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温舒粼从不动声色的危麒身上一点儿都试探不出来,他甚至感觉不到危麒的情绪波动。
就好像危麒演练过无数次这么做,囚//禁一个人会产生的慌张或是亢奋,根本没有体现在他身上。他像是一口枯竭的老井,再也不会漾起涟漪。
可是危麒的年龄与他相仿,又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
温舒粼只好自己推测危麒的目的。
常理来说,非法拘禁一个人,大部分是为了图财害命,小部分是因为作案者心理变态。
危麒有的是钱,肯定对他继承的财产毫无兴趣。可心理变态往往也滋生各种不顾受害者意愿的行为,危麒除了把他锁在这里,似乎没有做任何图谋不轨的事。
实在要退一步说,假设危麒是后者,囚禁他是为了达到些不可描述的目标,但又不想逼得他只能去死,肯定会实施萝卜加大棒的政策。
除了不能和外界联系,也什么都做不了,但他的待遇堪称好吃好喝,尊享危麒亲手为他下厨,他算是已经领会了什么叫萝卜,可大棒什么时候落下来,成了温舒粼的心病。
危麒越是这么冷淡,他越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危麒什么时候会发作。况且在危麒发作之前,他要面对的,是快把他逼疯的沉寂。
“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啊?”温舒粼冲着室内大喊——他不相信危麒没有在这件屋子的监控设施安装收音功能——确保危麒能够听清自己说的话,“除了让我呆在这,你就没有别的目的吗?坏人你都当了,那好歹告诉我你的宣言啊!”
电视剧里的反派总是大咧咧地把自己的意图挂在嘴上,但危麒不。直到这个时候,温舒粼才对他有了一点过去的熟悉感——那时候他接触到的危麒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哪里知道对方冰封的表象下,有这么一颗难以捉摸的疯狂的心呢?
温舒粼吼出了自己的郁闷,感觉轻松了一些。可他的喊话就像是石子落在了山谷当中,甚至没有回音。空荡的室内没有传来危麒的答复,只有他的声音回响。
垂头丧气的温舒粼一头栽回床上,开始回忆他和危麒从相见那天起,之后的相处中都发生了什么,以此追溯危麒的动机。
他起初以为是危麒把他当作替身,故而才会对他另眼相待。可后来又心软地觉得,危麒或许只是因为被他相救,才会这么坚持。
其中的一些点点滴滴发生过后,他总是因为各种事务而忘记追究。如今想来,那些细节早已透露了危麒的偏执。
能记住他的饮食喜好,在离开后又悄悄返回医院救他,甚至能在他离开货轮之后,开着小艇去接他……这些巧合叠加起来,再用凑巧去形容,一定是他智商欠费。
温舒粼猛地坐了起来,再次思索起来自己之前想到的一种可能。
危麒也意识觉醒了吗?
可是,温舒粼的脑中还是搬出了相同的理由来和自己辩驳:他的表现与温思羽并不相同,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过半分……危麒有必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吗?
与温思羽关系错综复杂的家庭不同,危家的话事人是疼爱危麒的危宥,不管危麒发表什么样异想天开的言论,危家都不应该会对他态度有异才对。
那么,他并没有必要和周围人遮掩这一点。
除非,危麒清楚告诉别人自己是意识觉醒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难道危麒是“重生”了?
这个并不新颖,甚至在温舒粼重生后的车赛上就跳出来的想法,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然而不同于当时的轻松,这一次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温舒粼心脏好像被人攥紧了一般。
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逼迫大脑从感情的混乱中脱身,去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危麒真的是带着上一世的回忆重生,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地替他走车祸的剧情,又为什么要主动接近他?
他和戴景昂不同,不能通过完成任务获取积分兑换东西、达成危麒的“愿望”。可以说,除了有一个不靠谱、时灵时不灵的系统金手指之外,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危麒图谋的东西……
想到这,温舒粼更是陷入了迷思。
他没有财,没有势,性格也冲闯,若不是重活一世,人心态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大概这一辈子也不讨喜。
既然如此,危麒到底看中他哪一点了?只是被救一次,怎么就能爱得死去活来啊?前一世的他尚且没有那么好上钩,何况是咬人的狗不叫的危麒。
温舒粼实在对危麒会对他这么以身试法难以置信,他只好把注意力转嫁到外物之上。
他转念一想,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莫非是这个世界见实在没法抹消他,所以才乱点鸳鸯谱,给他强制安排了这样的退场方案,防止他阻碍危宥和温思羽的感情发展吗?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这就是狗血小说里,除了真正的反派要接受正义的制裁之外,其他人都得成双入对,就算是怨偶也必须是一对?
大好青年要面对的人生不是违法犯罪蹲牢子,就是失去自由蹲小黑屋,天理何在!
有没有考虑过丛岑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又有没有考虑过,也许危麒根本不想做这样的事?
这个世界虽然能够自动运行,但里面的“剧情”和“人设”肯定也是人设置的,他真是恨不得把背后的罪魁祸首揪出来揍一顿!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逞威风,当下的他甚至逃不出危麒的手掌心——清楚自己处境的温舒粼郁闷至极。
而且系统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怎么还没有回来?没有能做的事算了,和他插科打诨的人都没有一个,温舒粼觉得,自己快被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溺死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就算现在危麒出现会说些奇怪的话也算了,能不能和他聊会天啊?
“宿主!我回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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