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粼以为这句话会让危麒高兴，可危麒却沉默了许久，没有接话。

“怎么了，你不是不乐意我和戴景昂呆一块吗？”反正上一世他不愿离开车场，本质是为了找到可以接触戴景昂并复仇的机会。既然现在剧情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那么留在车场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件事，去增加危麒的黑化值。

“我……没有要控制你的人际关系和行动的意思。”危麒反而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装什么呢，上辈子不是刚把我关小黑屋过？温舒粼在心里吐槽道，却没有表现在自己的语句中：“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我也觉得，所以我打算去聊聊辞职的事。”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呢？”危麒忽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还不是怕你一条路走到黑啊，温舒粼想着，给自己飞快地找了个借口：“在车场和医院，他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了。我想我们以后还要继续共事的话，会有很多不愉快，不如就这样，大家都好。”

“舒粼，我希望这不是你因为我做出的决定。”危麒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

黑化值没满的危麒，确实是个正常人。温舒粼不禁思考，小说里的那些个角色发癫，总是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可危麒却能考虑到他个人的意愿。

所以为什么你会变成那样呢？温舒粼在心里为危麒感到可惜，然后应到：“我本来也在考虑，换个地方工作了。本来吧，我也不太能接受温思羽做我的上司。”

上一世，温思羽为了救他，不得不去找危宥，这件恩情他铭记在心。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在危麒面前表达出对对方的好感，以免未来世界推动危麒伤害温思羽来要挟自己。

“因为你们……”

“嗯，他和我说了，他不介意我回去。我感觉他可能真的想要一个哥哥吧，只是我有点接受不了。”温舒粼觉得自己的理由无可指摘，毕竟他虽然比温思羽年纪大，但是私生子。这样的身份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多少是一种精神负担。

若不是温思羽当时因为心脏病进了手术室，一时半会无法苏醒，他也不会跟着管家回温家——对了，既然老邓知道他母亲和温裕昊的前尘往事，那么说不定他们的计划早在他认识温思羽之前，就已经计划部署了。这一世，他也得谨慎对待，要提前告诉温思羽。

“我明白的。”危麒轻声应到，有些落寞。

“危麒，”温舒粼还是没忍住，悄悄试探起了对方和危宥的关系，“你和你哥哥……”

“我不是在危家长大的。”危麒淡淡说道，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他十分平静，似乎对这件事已经没有心理上的波澜，“不过哥哥他接受了我的存在。”

“这样啊……”要不是时机不对，温舒粼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想八卦地挖掘一下两兄弟的过往。毕竟一个人的过去，塑造了他的现在，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

“所以我想，也许我能够理解你。”

“你原来也不想回到危家吗？”温舒粼从危麒的语句中听出了一点不一般的味道，“你和你大哥之间……发生过什么吗？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想，在我们订婚之前，我也应该多了解你一些。”

温舒粼向危麒抛出了鱼钩，还带上了感情牌的饵料——他原来对于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但现在才发现，一个过于一身正气的人，在这个世界当中，恐怕是活不过三集。

他前世几乎是一门心思地扑在报复戴景昂和先努力活下去两件事上，对于危麒的事可以说，也只是尽可能不把对方卷入自己的事端中来，却忽视了对方的各种信息。

危麒了解他的性格，清楚他的身世，甚至记得他爱喝什么……无论如何，危麒对于他的了解远胜于他。

上一世他们是受危麒的影响折戟，那么这一辈子应该吸取教训，不该再忽视对方。

危麒不肯告诉他，他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挖掘出危麒所作所为的缘由。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那时候大哥的妈妈还活着，所以不能接受我呆在澹市治疗，我就被送到了海外的疗养院。”危麒平和地介绍起自己的过往，仿佛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我是在父亲去世的时候，才被允许回澹市的。”

温舒粼隐约记得，危家大当家过世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那么危麒那时候，恐怕也就是读初中的年纪吧。

“那你怎么最近才回国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温舒粼立即察觉到了不妥。即便那时候危宥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不再有名声上的顾虑。可危宥那时候也还年少，怕是还没有在危家站稳脚跟，又怎么会允许一个能够被其他人当作傀儡操纵的危麒回到澹市，来和自己争权夺利？

“舒粼，我也想早点回来的。”危麒苦笑了一下，“我在外面过得很不快乐。”

温舒粼忽然想起，上一辈子，他以为危麒呆在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小说随意生成的地点，危麒在那就算不会过得特别舒心，却也不应该到难过的地步。可危麒难得对他如此示弱，让他有点心疼了：“在外面有人欺负你了？”

“……”危麒没有说话，但是挨温舒粼近了些。

温舒粼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发顶：“他们怎么敢欺负你呢？你可是危家的小少爷啊。”

“那时候，大哥他还没能处理好家里的事，自顾不暇。”危麒小声述说起他们的往事，“我不怪他，但是我很害怕，在那里生活的每一天，我都害怕惹那些修女和神父们生气。”

幸福果然是个比较级的东西，温舒粼想，他的童年虽然在现在看来，普通而清贫，却也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看来危麒黑化的种子，就是那时候被播种下来的。

“所以你后来选了音乐专业，就是因为……”温舒粼忽然意识到，危麒学习音乐，或许并不是出于兴趣。

原来危麒的心细如发，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有预兆了啊。一般小孩在没有大人引导的情况下，又怎么会主动想到用这样的方法遮掩锋芒？也许危麒看上去温柔体贴，也正是出于和温思羽同样的考量，为了“欺骗”周围的人。

危麒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吓了温舒粼一跳，可还没推开危麒，他就听见了对方带着一点哭腔的解释：“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向别人证明，我不会和哥哥争什么。”

温舒粼不知道是危麒在和自己演戏，亦或者是压抑了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一个抒发的泄洪口，温舒粼很快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襟被打湿了。

危麒哭了？

在上一辈子，危麒在濒死的时刻，脸上仍旧是带着体面的笑容。可在他们闲聊的当下，危麒却哭了。

温舒粼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手脚，他只能由着危麒安静地哭泣，直到对方收敛了崩溃的情绪，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对不起，我……”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处理得有你这么好的。”他肯定才不会乖乖呆在什么疗养院玩卧薪尝胆这一套。温舒粼想，以他的性格，怕是要和危家上演一场全武行。

“我是不是显得太软弱了，你会看不起我吗？”

危麒这个问题，完全就是送命题。温舒粼连忙否认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如果是我，说不定早和你大哥杠上了，然后还没伤对方半点皮毛，我就先——”

危麒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巴，阻止温舒粼说出一命呜呼这个词。

温舒粼愣愣地等到危麒把手放了下去，才反应过来：“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呀？”

“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舒粼，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危麒的语气激动，让温舒粼生出了几分怀疑。难道这个危麒，是记得上一辈子他们发生过的事的吗？他谨慎地试探道：“你也信老辈子说的那什么，人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我，”危麒顿了顿，“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健康平安地结束这一辈子。”

可惜没有这回事，温舒粼在心中叹息到，他们不会有所谓的结局，只要主角们走向happy ending，他们配角间发生的任何的事，都会在结局到来的那一个瞬间，通通被倒回初始的世界所抹消——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可最悲哀的是，其他人并不会相信他，他甚至没有诉说的必要。而了解也愿意相信这件事的戴景昂，对此无能为力。

他们这些小说角色，就真的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舒粼，我说的话是不是太沉重了？”危麒见他久久没有回复，有些腼腆地说到，“我知道我这么说话或许会给你压力……但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危麒对于一起活下去这件事，似乎有种执念。不单纯是因为他不幸的童年和青少年，而是一种温舒粼难以描述的、深邃的情感作祟。

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危麒原来也逃不过对生死的强求。可古怪的地方也在于此，温舒粼不由得沉思，上一世他作为危麒求而不得的对象，引发了对方走向极端尚能被理解，那上上世，危麒又为何要杀死戴景昂，最后选择了自戕呢？

温舒粼突然意识到了这一个矛盾，可他没能厘清其中的关窍，只能安抚危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好活着，确实比什么都重要。这不是沉重，只是一种态度。”

危麒似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回复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复到，说的话却是另一个话题。

“舒粼，我在想，我们的订婚可以早一些吗？下周……就有一个很好的日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