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詹留青

赵时彤,亲自提笔,写下“准”字。

谭白薇亦是松口气,将信封好,感慨道:“傅姑娘着实生猛。”

赵时彤摆摆头,无奈道:“生猛这词,确实衬她。我原来还以为她是个谨小慎微的女子。”

“娘娘瞧中的,自然差不了。”谭白薇将赵时彤面前的信叠上,“您忘了,傅姑娘可是头回来坤宁宫,便敢告詹家状的。”

“罢罢罢。自作孽,不可活。”

***

拿到赵时彤的“准”,傅宛吟心中的石头才真正落地。

这个准,才是皇后同官家政见不合的开始。只要皇后准许她将水搅浑,她就能寻来更多的证据。

她深夜于天牢之中,见到多日未曾露面的陆谏。

往常意气风发的陆指挥使,如今困在牢房之中,周围只有空空如也的墙壁和昏暗的烛光。他满身伤痕,不过那张脸上除了有些血迹,倒还算拿得出手。

他抬头瞧见傅宛吟,挑眉笑道:“来了。”语气似是在话家常一般。

傅宛吟示意,狱卒打开门后退了出去,琉璃则是跟上去塞上一包银子。

她迈进牢房,绷着脸来到陆谏身前:“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便高兴了吗?”

陆谏没所谓道:“左右不过抹脖子一刀。”

“官家当真要削你的脑袋?”

“我还能诳你不成。”陆谏摇摇手,十余斤的锁链也跟着晃动,“你把和离书签了,咱俩好聚好散。”

“陆谏,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傅宛吟的青色裙摆落在陆谏靴上,“堂堂都指挥使,如今连消息都这般不灵通?”

陆谏看向傅宛吟,玩世不恭的笑凝在脸上:“皇后?”

他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给皇后递投名状?官家皇位稳固,岂是皇后可以撬动的?皇后无文臣襄助,亦无兵权在手,如何能夺?”

“那你呢?陆谏,陆行直,你要用你的死,替谁扫平障碍,扶持谁?谢鸿凌?”傅宛吟在他的耳边,呼吸轻浅,“他会听你的吗?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陆谏偏头,亦是耳语:“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他手里捏着十万大军的调令。五年前,我从北边抢回来一半虎符,而后官家为护谢鸿凌一条命,赐给了他。”

“你抢的?”

“嗯。”陆谏低声道,“只有我死,谢鸿凌才会迈出宝灵寺。”

“官家想收回虎符?”两人几近耳鬓厮磨。

陆谏的声音几不可闻:“一个父亲瞬间的愧疚,让一位帝王后悔数年。”

傅宛吟冷笑:“不过是一道圣旨便能要回的物件,你当我是蠢货吗?”

“要做慈父,自然不能有纰漏。”帝王的权力,父亲的尊严,在官家心中死死纠缠。旁人觉得简单的事情,也变得额外棘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傅宛吟终于明白,为何谢鸿凌死后,陆谏亦是殒命。

一个流落在外的出家皇子,虽无心皇位,但手中的兵权始终是威慑朝堂的一柄悬刀。若要换回来,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前世谢鸿凌被截杀,手中的虎符却不知所踪。知道虎符跟着谢鸿凌一起消失的,只有陆谏。

所以,陆谏必须死,无论这位宠臣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他都必须死。只有陆谏死了,官家才能真正心安。

但今生,谢鸿凌还好端端的活着。

“你当真没有其他事瞒着我?”傅宛吟漫不经心道,“做一场戏,骗个十五岁的孩子,要这么大阵仗吗?”

“瞒不过你。”陆谏扯扯嘴角,“一箭双雕。”

官家的心头病有二,一是爱子手中的兵权,二则是李党猖獗无制衡。一箭双雕之下,陆谏就是那尾羽箭,注定要折。

陆谏,是官家收回兵权的前奏,亦是拉响李党颠覆的序曲。

“没成想,你倒成了铁骨铮铮的魏征。”

“天意如此啊。”陆谏佯装感慨,神情轻松道。

傅宛吟敛了笑容:“陆谏,最后问你一句,我父母的死,同李太师,有无关联。”

陆谏看向傅宛吟的眼睛,眸中是坚定,连疑虑都不曾透出。陆谏明白,她只需要知道一个答案。

“我,没有证据。”

“多谢。”傅宛吟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

相望无言,还是陆谏主动打破沉默。

“还有十日便是六月二十九,是我母亲的生辰,劳烦你那日在家中多陪陪她。”

傅宛吟点头:“好。”

***

待到傅宛吟走后,陆谏松松筋骨,高声道:“您可满意?”

一道身影出现。

***

等到傅宛吟出了天牢,外头候着的珊瑚上前来:“姑娘,詹家六姑娘在四方阁等您。”

詹留素从三十里外的尼姑庵匆匆赶来,她在外带发修行,人也清减不少。

她身旁的女子高挑,衬得她额外单薄,脸同詹留素只有三分肖似,但看着极为眼熟。

“留素姐姐。”傅宛吟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女子,“这位是?”

“傅姑娘。”那女子开口,声音沙哑,“我是詹七。”

詹七郎是詹七娘,这般玄幻之事,詹留青面前的傅宛吟却毫不诧异。

“七娘要同我谈些什么?”傅宛吟道,“我这区区四方阁,应当抢不了醉仙楼的生意吧?”

“谈一谈,言?。”

“哐当”一声,傅宛吟侧身从红棉腰间抽出她的剑,指向詹留青。红棉下意识地护住剑,反应过来后松开,向前一步站在傅宛吟左侧。

傅宛吟的双手高举,剑尖颤抖着,落在詹留青的心口。

“你查我?”

“我同吴逸娘,有些私交,从她那处得知傅姑娘在查她家的案子。”詹留青拦住正欲上前的詹留素,“既然傅姑娘要网鱼,吴家这等虾米傀儡,自然入不了傅姑娘的眼。不如,同我合作,抓条大的。”

“我凭什么信你?”

詹留青前进半步,剑抵住她的心口:“可还满意?”

傅宛吟垂眸,红棉从她手中接过长剑。

“请两位坐下说话。”

待到詹留素和詹留青坐定,傅宛吟开口道:“吴家后院的孩子,是买的还是拐的?”

“若傅姑娘不急,先听我讲个故事。”

***

詹留青的故事,左右不过是德高望重的太师,一时糊涂养了外室留下个女儿,让弟子帮着养。

茶还未凉透,詹留青的话已经说完。

傅宛吟抿一口茶:“七娘的故事,只有后果,没有前因。”

詹留青道:“言?,收的第一份卦钱,便是李太师的。”

又一壶热茶送上,带着雾气扑面而来。

***

詹留青有记忆起,她的生母便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清醒的时候会抱着她哼着歌儿,糊涂时就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

“我听闻,傅姑娘的父母很疼爱你。”詹留青自嘲道,“那你定然不知,睁眼发觉自己又活过一天的庆幸与恐惧。”

她生母的命是吉,可惜还未来得及借福给李太师,便在难得灵台清明的一日,自个儿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扎进的脖子。

血喷了怀中的孩子一脸,她的脸上却是笑是高兴,是乐于自己的解脱。

李太师大发雷霆,呵斥周围的婢女,詹留青抱住生母的尸身,瑟瑟发抖。

还是詹定波,难得怜惜妹妹的孩子,主动同老师道,他家七子因天花没了,不若放到他那处养着。

她就从没有名字的幺幺,变成了詹留青,充作男儿养活。

再到后来,李太师官运亨通,他一时高兴,想起这个养在詹家的孩子,赠她醉仙楼,她也用醉仙楼还给他大把的银子。

钱和权势,都是好东西。

李太师头回正眼瞧着这个孩子,却一点也不像他,瞬间收敛疼爱的心思。

一个孩子,算个什么东西?

待到詹留青说完,詹留素心疼的握住妹妹的手。

詹留青无所谓道:“我从小就在想,手刃生父,该是多少骂名?”

“生而不养,又算什么生父?”傅宛吟轻蔑一笑,话锋一转,“多谢七娘答疑,至于吴家后院里的,有拐有卖罢。”

“不错。拐是为早年,后来是卖。詹家不好下手,吴文邦甘为马前卒,毕竟他名声不错,替贫寒人家的孩子解决温饱也是为善事。”

“那他们为何而死?”

“没用的,不听话的,接不住福气的。”詹留青回答,“或者和我生母一样,突然想不开的。”

傅宛吟将目光投向詹留素: “如若我猜的没错,许家在这里头,是掮客。”

詹留素嗤笑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父亲给我定下许成峰这个腌臢货。”

“我会找到言?。”傅宛吟坚定道,“只有抓到他,所有的证据才能串联到一起。”

詹留青摇摇头:“他已经死了,他的徒弟也是,都是黄土一抔,连坟墓都无人知道在哪。”

“那就找到,挖出来。”傅宛吟轻松道。

***

詹留素在尼姑庵里头,一直都有人看着。她接了傅宛吟的信,趁着夜色匆匆逃出,留下侍女翡翠乔装成她,如今谈完,也要赶回去。

临走前,她犹豫着,还是说出那句话:“那日见你阿兄,我瞧着他很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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