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婧,好奇她究竟会有何下文。
唐婧唇角一勾,将话锋再度转向了那立在墙角,被争吵纠葛搅得窘迫不堪的老郎中。
“老先生,我曾在一本医书上读到,世间之毒,大多毒剧则发作急,毒轻则发作缓,可有此理?”
老郎中没想到自己又被牵入了局中,反应了片刻,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姐所说确有此理。”
“哦?那就奇怪了。”唐婧挑挑眉,看向了翠玉,“柳大妹妹中毒并不深,只是昏厥而未危及到性命,可翠玉方才却说她不到一刻便毒性发作了。”
唐婧转向了老郎中,意味深长道:“老先生,您不觉得,这之间十分矛盾吗?”
王夫人听罢顿时耐不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楠儿昏迷之时我也在场,难不成我们还合起伙来骗你不成?”
她情绪分外激动,若非有高嬷嬷拦着,只怕都要冲到唐婧跟前去了。
唐婧叹了口气,不愿同她再多费口舌,直接看向了远处神色尴尬的老郎中。
“老先生,我只问您一句,若是曼荆草的剂量并不高,只够令人晕厥而不足以伤及性命,那其毒发大抵需要多长时间?”
老郎中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忽然摇着头干笑道:“小姐心细如发,老朽真是自愧不如。实不相瞒,曼荆草此毒,若是剂量轻微,的确会慢性发作,约莫需要一到两个时辰。”
话音刚落,这则讯息便如一颗千磅巨石,重重压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柳轻云,她紧攥着衣裙,一张精致的小脸早已被吓得煞白如雪。
“如此说来,那柳大妹妹便不是在这庄子里中的毒。”唐婧志得意满地看向了翠玉,问道,“翠玉,你还记得你家小姐出门前,都吃过何人送来的东西吗?”
翠玉大睁着眼睛,原地怔愣片刻,忽然抬手指向了柳轻云:“是二小姐!二小姐送来了一碟将军赏赐的糕点,我家小姐贪嘴,便多吃了几块!没想到……”
说至此,翠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忽然哽咽起来,一时间竟是泣不成声。
“原来是你,好你个小贱蹄子!”王大夫人气得目眦尽裂,恨不得上去就要给柳轻云两个耳光,“仗着将军宠爱李氏那贱婢,竟敢对我的楠儿下毒手了,下一步可是要扶李氏做这当家的主母了?”
高嬷嬷拼命拦着失态的王夫人,生怕她一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唐婧看着这一幕,忽然倒对王氏生出了些许同情来。
上一世,她虽贵为皇后却亦受柳轻云的欺侮,不得萧乾的恩宠,最终只能将一腔悲愤化作绝望的嘶吼。
而这王氏,想必同她的境遇亦差不多,便是尊为府内的大夫人,日子也没有表面那般光鲜亮丽。
东窗事发,柳轻云依旧哭天喊冤,矢口否认:“母亲明鉴,表姐姐这是污蔑啊!她口说无凭,必定是自己不愿呈上那有毒的茶盏,所以才胡编了个由头将嫌疑推到轻云身上的!”
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头晕目眩,已然有些站不住了。
“也罢,”唐婧轻舒了一口气,忽然摆出了一副极为无奈的表情,“既然表妹你这般惦记着那茶盏,那我即刻呈上来便是,也省的大夫人被你吵得头疼。”
柳轻云怔怔地看着她,不解她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之快。
难不成又有别的什么新花样?
可还不待柳轻云再多加思考,唐婧便朗声向门外命令道:“蕊香,全部都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屋外立即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位年轻少女的挣扎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半掩着的房门口,只见蕊香端着茶盏,先行了个礼踏入了房门。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群身健体壮的老婆子,她们的手中还擒了一位被封了口的丫鬟。
正是朝露!
见到如此场面,柳轻云顿时像被抽了魂一般,失力向后退了几步。
“这、这是……”高嬷嬷见庄里的婆子竟未经她允许便私自搞出了这等阵仗,一时咋舌不已。
唐婧使了个眼色,蕊香立即心领神会。
“回嬷嬷的话,先前柳二小姐曾多番拒饮过这壶凉茶,而柳大小姐才喝完不久便离奇晕厥,我家小姐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了婢子暗中盯着。”
“果不其然,抓到了一个偷偷来往茶中下毒的小贼,因婢子势单力薄,便请了附近目击的老妈妈们一同擒贼,现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嬷嬷秉公发落。”
这一串说辞有理有据,滴水不漏,连庄里的老婆子们都被拉去充作了铁一般的人证,高嬷嬷在若有所悟的同时,亦不忘感叹唐婧这对主仆手段的高明。
“你、你胡说!”柳轻云分明已慌得浑身发抖,可嘴上却是不服软,“朝露一定是被你们逼迫,受你们挟持了!你们还拿着白布封了她的口!”
一听这话,有的婆子顿时不服气了:“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丫头跑来下毒的时候我们大家伙可都亲眼看见了!”
“就是!堵了她的嘴不过是教她安分些罢了!”
“我们都在庄里待了几十年,怎么会平白挟持个姑娘来败坏庄子的名声?”
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婆子的起哄,柳轻云心知说错了话,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而提及庄子的名声,高嬷嬷顿时黑了脸,直接夺过婆子手里拿着的药粉递与了老郎中:“老先生,还请您定断。”
老郎中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忽然双目一凛:“不错,这正是曼荆草碾做的药粉。”
高嬷嬷即刻看向柳轻云,怒道:“柳二小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柳轻云语无伦次,只顾摇着头:“不是的嬷嬷,这件事我自始至终全不知情,一定是这丫头自作主张或者受了旁人的唆使,您若是要责罚便罚她一人吧。”
众人听了此话,心中俱是一寒,没想到她小小的一个姑娘,竟能薄情寡义到如此地步。
朝露虽被封了口,却已然流着眼泪在拼命挣扎了。
高嬷嬷睨了一眼柳轻云,面不改色地下令道:“将这丫头拖出去杖毙,抛尸荒野。”
闻言,朝露挣扎地更凶了,喉咙里呜呜作响,似有什么要紧的话急着说。
高嬷嬷使了个眼色,一个婆子立即会意,扯出了朝露嘴里的白布。
新鲜的空气迅速涌入心肺,朝露有如劫后余生的亡命之徒,拼命哭喊道:“婢子招了!婢子全部招!”
“是二小姐命婢子将有毒的点心送与大小姐,然后再在唐小姐的茶水中下毒,趁机栽赃的!”
听到此话,本就头晕乏力的王大夫人终于气晕过去了,而柳轻云也疲软地瘫倒在地,不敢置信地哭喊道:“朝露,你为何要胡说八道……”
高嬷嬷吩咐了一个婆子道:“你去请示长公主,柳二小姐毒害长姐,嫁祸他人,该当如何处置?”
“是。”老婆子即刻动了身,一切过程皆与上辈子如出一辙,唯有那受罚的人变了而已。
唐婧感慨万千,却也不愿继续留下再见到柳轻云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便对高嬷嬷行了个礼,携了蕊香一同离去。
高嬷嬷对她有些歉意,临行前还说了诸多好话,唐婧全部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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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悬于头顶,满院的繁花皆在枝头含笑怒放。
这个时辰再去看世家公子们的比武想必也已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刻,念天气正好,且心情尤佳,唐婧便与蕊香一同逛起了上一世无暇赏玩的庄园。
“小姐,你怎么这般神机妙算,竟料到朝露会去投毒啊?”蕊香笑着看向她,满眼皆闪着不敢置信的亮光。
先前她家小姐虽当着那柳二小姐的面命她去买些避暑的东西回来,可其实却早早吩咐了她去寻些园内的婆子,一起躲在暗处伺机擒拿那前来投毒的人。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小姐聪明至极,思虑非常人所及。
唐婧拂过落在发梢的一朵花瓣,思索片刻,忽然半开玩笑道:“我若说我是做了个梦,梦到的,你会信吗?”
蕊香想起她先前发的那场梦魇,不禁皱起了眉头,当真相信了。
可唐婧却忽然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来,蕊香以为遭了戏弄,竟也气得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墙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薛兄,你这是玩我呢吧?丢这么远,我……我可怎么接啊?”
少年气喘吁吁,语气里还带了些无奈和委屈。
唐婧和蕊香对视了一眼,不知外面的少年究竟在作甚,便好奇地向墙边靠近了几步。
忽然,一个钝钝的东西猛地从天而降,一下子便砸中了唐婧的脑袋,疼得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蕊香赶忙查看她被砸伤的地方,惊呼道:“小姐你没事吧!”
旋即,又捡起地上那摔得稀碎的香梨,向对面问道:“是谁乱扔的梨啊?”
话音刚落,对面立即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遭了薛兄!你砸到人姑娘了!快下来!”
唐婧:人生真是起起落落,有喜必有悲啊
老薛:哦豁,砸到了我命运般的媳妇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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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抛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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