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留个心眼

秦国公刚落了几滴泪,嗓音微哽,“太孙多白嫩水灵的娃娃呀,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便是担忧他,‘白嫩水灵’‘娃娃’也形容得不妥,谢邀重新搭上他的肩,无奈,“秦爱卿啊,无事多读点书吧。”

措辞不至于如此匮乏。

秦国公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倒是想读书,也得有空啊,从早到晚拘在辅政殿看奏章,眼睛快瞎了。

说到这,辞官的念头又声冒了出来,“皇上,老臣...”

“哎...”谢邀打断他,“朕知辞官非你本意,折子已经烧了。”

他说,“丰州灾情如此严重,丰州官员都敢欺瞒不报,细查,冤情恐怕更多,秦爱卿,朕知你刚正秉直,丰州之事,朕交给你办如何?”

秦国公喜不自胜,“老臣定不辱使命。”

早想跟人切磋切磋了,兵部那群龟孙子畏手畏脚,打起来没劲,拿丰州那群王八羔子活动活动筋骨正好。

谢邀又道,“朕允你去巡防营点八百人,到丰州后,一旦查出官员杀害百姓,当地斩头,若有官员中饱私囊,给朕抄了他们的府邸,钱财散于百姓,助他们重建屋舍。”

秦国公心潮澎湃,“是。”

“钱,取之用民便用之于民。”谢邀能为百姓做的就是尽可能惩治贪官污吏,还大周海晏河清。

四人齐声奉承,“皇上英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官不仁,最后颠覆的是他谢家的江山,孰轻孰重,谢邀心里自有定夺,“往后三年,免丰州百姓徭役赋税...”

罗本章俯首,“老臣替丰州百姓谢皇上隆恩。”

这话顺耳,激起谢邀斗志,他像喝了鹿茸汤似的兴奋,“其他州府怎么样了?”

天灾最易引起民怨,历朝历代,占山为匪,聚民造反,都因帝王昏庸,百姓水生火热的缘故,谢邀还想做皇帝,断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罗本章从善如流,“幽州疏水筑堤及时,仅两个县受灾,章州去年拨款修缮过堤坝,灾情不大,柳州严重些...”

说这些的时候,吴德贵搬了把太师椅来,谢邀坐下,边喝茶边听他们汇报情况。

水患是南边几州,北边几州还有旱灾,越往下听,谢邀眉头拧得越紧。

往年各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两年怎么就...

这龙椅,坐着烫屁股啊。

议完事已三更天了,夜风卷来几丝寒意,烛火跳了跳,滋滋滋的燃着。

几只飞蛾绕着纹花的灯罩飞来飞去。

白日睡得多,谢邀也有点熬不住了,“今日就到这吧。”

罗本章他们也深感疲惫,得此话,如蒙大赦,但混迹官场多年,喜怒早以不形于色,“老臣恭送皇上回宫。”

谢邀满意的起身,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回眸看向罗本章,“春风回京了?”

整理奏章的罗本章脑子转不过弯,如实道,“他担心太孙安危,出城了。”

“......”谢邀无言。

纵使他的身份是谢武帝,但也不会为难个侍从,春风是否警觉过头了?

“秦爱卿,若在丰州碰到春风,命他立刻回京。”

秦国公没有多想,丰州一事牵连甚大,皇上想了解更多合情合理,他欣然应下,“是。”

“他不回来,绑也要绑回来。”谢邀强调。

巡防营的人靠不住,禁卫军副统领又是个贪生怕死的,皇祖父身边的几个公公虽忠心,但年老体衰,还是春风伺候得更舒服。

殊不知他的话落到其他三人耳朵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们自认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无愧于天,丰州一事如何处理已安排妥当,皇上还寻春风,摆明了不信任他们。

伴君如伴虎。

引起皇上猜忌会有什么下场他们太清楚了。

谢邀看他们脸色苍白,难掩倦怠,温声道,“回府歇息吧。”

转身时,不经意瞥到桌脚倾倒的瓷瓶,装黑发膏独有的,约莫秦国公脾气上来扔掉的,他折身回去,捡起放在桌上,“不服老不行啊,这黑发膏虽然褪色,效果还是不错的,试试吧,别说朕亏待了你们。”

秦国公嘴抽,暗道,亏待的还少吗?

但说了一宿的话,口干舌燥,不想吭声。

直到谢邀装出副慈善脸说,“批阅这么多奏章,几位爱卿也累了,待会朕让轿子送你们出宫...”

他憋不住了,“皇上,您真要体恤老臣们,尽早开朝会吧,两日一朝,老臣保证日日神清气爽,精神十足。”

“.......”谢邀慢道,“不急。”

秦国公噎住。

不执政,送他们再多黑发膏,轿子又何用?

谢邀看他嘴歪来歪去,明显嘀咕他的坏话,他装作没看见。

受百官朝拜是谢邀梦寐以求的事儿,但不是顶着皇祖父这张脸,他要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置,而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一日不找到诏书,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哪有心思开朝会啊。

经过这晚来看,内阁这几位虽有偏私,大是大非立场鲜明坚定,不是奸臣。

当然,极有可能故意做给他看的。

他突然后悔让秦国公去丰州了。

没了秦国公,他们联手欺瞒他怎么办?

罗家,明家,柳家乃士族表率,他们若起兵造反,其他士族必竭力拥护,他拿什么与他们抗衡?

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着。

守夜的太监被他撵到了殿外,借着走廊灯笼的光,他套上白色龙纹的丝锦裳,悄悄去了膳房。

膳房在皇宫东北角,与养心殿隔着方水池,正值盛夏,水池的荷花开了,甚是娇艳。

谢邀提着灯笼,沿着石桥,穿过半圆形的拱门就是膳房了。

这会儿只有两个值夜的宫人,两人靠着廊柱睡得正香,谢邀放轻脚步,缓慢地推开门,左瞅瞅,右看看,担心惊动宫人,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

两刻钟后,无功而返。

去膳房溜达一圈,回养心殿就好睡了。

一觉睡到日晒三竿,睁开眼便看到吴德贵贴近的脸庞,激得他后缩了下,“干什么?想吓死朕啊。”

他已经习惯称朕了。

“皇上,您可算醒了,再不醒,奴才就去请太医了。”

吴德贵吐字不快不慢,声音细而柔,配上精致的眉眼,浑身透着股小家碧玉的婉约。

皇祖父喜欢。

谢邀却不喜欢。

因为太孙妃也是这种性子。

他坐起身,瞅了眼窗外,“秦国公去丰州了?”

“天不亮就出发了,国公夫人收到消息,骂了半晌呢。”吴德贵服侍谢邀穿衣,道,“国公离开辅政殿就去巡防营钦点人数,随后回府拿上自己的长刀就走了,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谢邀大概想象得到秦国公意气风发的表情。

“国公夫人骂朕了吧?”

吴德贵整理他的衣领,笑盈盈道,“她哪儿敢,她骂国公爷出趟门跟赶着投胎似的,也不怕闪了老骨头...”

国公夫人骂人从不带脏,却令人无从反驳,且性子直,说话不拐弯抹角,得罪了不少人。

去年年底,她小儿子回京,她兴致勃勃张罗儿子的亲事,放言,秦家娶媳妇不挑家世,腰细腚大能生养就成。

言语粗鄙,后宅夫人看见她就绕道走,都不乐意和秦家结亲。

她也妙,直接跑进宫告状,说那些人合伙挤兑她,鬼哭狼嚎的要皇祖父赐婚。

皇祖父欣赏秦国公为人,便想将长公主的嫡女许配给她儿子,她要先看人。

事情传到长公主耳朵里,直言她侮辱人,抱着皇祖父大腿哭了半日。

两家亲事不了了之。

年初,国公夫人瞧上了太孙妃娘家的妹妹,整天去庄家门前守着,庄家在守孝期,哪儿容她放肆,为此,太孙妃委婉跟他提过好几次,希望他进宫与皇祖父说说。

看得出,庄家不想与秦家联姻。

庄阁老高风亮节,门生满天下,秦家只会舞刀弄枪,哪儿入得了庄家的眼。

难怪昨晚秦国公流露出对他的担忧,原来想通过他促成儿子的亲事。

他竟以为秦国公关心他,有几分动容,果然是老狐狸,和他们打交道,不留个心眼不行,“秦国公辞官的折子呢?”

“老奴收着呢。”

“收好了。”没准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穿好衣衫,吴德贵拧手帕给他净面,洁白柔软帕子,一沾上他的眉毛胡须就黑了。

谢邀:“......”

还褪色呢!

谢邀有些火大,又觉得丢脸。

不过吴德贵面不改色,从容如常,他不忍发作他。

“皇上,今个儿褪得浅了,用不着几日,两日就不会褪色了。”吴德贵唤人重新端盆水,轻声细语的说。

那他再忍忍。

“朕脸上没脏吧?”

吴德贵侧目,仔细看了看,笃定道,“皇上乃天人之姿,面容整洁无暇,比冬雪还胜四分。”

“......”

梅须逊雪三分白,他竟胜雪四分,骗鬼呢!

“德贵,教你读书的先生算数很好吧?”

“奴才五岁进宫,乡下孩子七岁启蒙,八岁入学呢。”

谢邀反应过来,前朝宦官独大,与朝臣勾结叛变,大周建朝后,皇帝怕步前朝后尘,要求身边服侍的宫人必须目不识丁。

养心殿,勤政殿,辅政殿的宫人们皆大字不识一个。

强迫症,添到三千,今天四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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