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芸回到昭乾庙厢房,厨房送来的素斋早已凉透,可她等不及丫鬟去热饭菜,就着热茶将素斋吃了个干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清汤寡水的素斋竟如此美味。
“姑娘,您吃饭得端庄些。”一旁的王嬷嬷见她吃相不雅,忍不住埋怨:“哎呀!您这个吃相,要是夫人还在,她可要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安芷芸喝了口热茶打了个饱嗝,应付道:“嬷嬷,瞧你说的,这里又没外人,外人面前我自会装得端庄。”
“不是老奴多嘴,姑娘,您该时刻注意言行举止。再过一两年您也该嫁人了,若还是这般随性,到时候姑爷家会说咱们将军府教女无方的。”
“行啦!我知道了。”对于奶娘时不时唠叨几句的敦敦教诲,她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吃完午膳,安芷芸小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已近酉时,她沐浴更衣赶到小佛堂开始诵晚经,和诵早经一样,需跪坐着念满一个时辰。
戌时,她回屋草草吃了些素斋,然后开始抄经书。她打算抄一些带到文渊阁充数,这样明日便可以早些回来。
她一直抄到子时方才睡下,累得在梦里都不得安生,尽是些上一世和杨帆之吵架的事。
第二日,安芷芸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洗漱更衣,开始重复昨日的奔波。去小佛堂诵完经,又匆匆赶到文渊阁二楼抄经。
这次,她刻意将字迹写得工工整整,加上昨晚提前抄了一些,到了申时,正好将《法华经》抄完两遍。
安芷芸将抄好的经书拿下楼交给杨帆之。杨帆之没看,直接放到书案上,接着广袖一挥将案头一个茶盏带翻,茶水瞬间倾洒而出,淌得桌案上汪洋一片。
安芷芸眼睁睁看着自己抄的经书在这片汪洋中浸透、模糊,心头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记,一时语噎。
“抱歉,茶水洒了。”杨帆之用两根手指捏起淌着水的经书,口中啧啧:“可惜了,这事错在我,本该由我补偿,但抄经必须由斋娘亲自抄。所以安姑娘,还得麻烦你明日将今日抄的两遍补齐。”
“你…”安芷芸气得脸都白了,“我昨晚抄到子时,你一句抱歉就毁了我好几个时辰的心血?”
杨帆之拿起案头一本册子,“这是我今日似的寿宴菜单,要不让你洒回来作为补偿?”
安芷芸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眼尾微红地看了一眼杨帆之后,愤然转身离去。
她回到昭乾庙,进屋就吩咐丫鬟:“红裳,给我找一件最艳丽的肚兜。”
红裳莫名其妙,“姑娘,您要肚兜做什么?”
“有用!”
安芷芸当晚没抄经书,早早睡下。次日在小佛堂诵经后,她没回厢房,而是径直去了礼部文渊阁。她已打听清楚,文渊阁是辰正三刻开门,而礼部点卯是巳时,中间恰有一刻钟的时间。
安芷芸到文渊阁门口时,当值小吏正好在开门,她躲在廊柱后面等人走远,悄悄溜进文渊阁。没一会儿,她又悄悄潜出。
等她再次出现在文渊阁时,已是巳时三刻。
她径直走到杨帆之面前,“昨日你毁了我抄的经书,我回去想想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得让你补偿回来。”
“可以。”杨帆之取出拟好的寿宴菜单,放到她面前,又将刚沏好的茶递给她:“洒吧!随便洒!”
安芷芸接过茶盏,却泼到了杨帆之身上,然后重重搁下茶盏,嘴角轻扬,“扯平了。”
杨帆之错愕地低头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前襟,再抬头时骂出一句:“悍妇!”
上一世杨帆之也总骂她悍妇,起初她会难过,后来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所以,安芷芸毫不在意,冷冷吐出两个字:“过奖。”转身离开时,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身后传来杨帆之阴阳怪气的声音:“安姑娘,今日来得这么晚,可得抓紧时间抄,不然三遍经书可交不出来。”
安芷芸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不劳你费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安芷芸走后,杨帆之取出备用衣服换上。午时,礼部刘尚书来文渊阁找他议事,等议完事正是饭点,刘尚书提议去澄政堂一同用膳。
澄政堂在御膳房北侧,是专供当值朝臣用午膳的地方。平日杨帆之不愿过去,都是独自在文渊阁用膳。此时刘尚书提议,他不好推辞便一同前往。
二人进入澄政堂,一群同僚围了上来。这群人过来巴结攀谈,不是冲着刘尚书,而是冲着杨帆之。
刘尚书年底就要致仕回乡,杨帆之是既定的下一任礼部尚书,且又是皇后的亲侄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不巴结他巴结谁?
一群人寒暄着坐下用膳,席间对杨帆之“年轻有为”、“栋梁之材”这类的赞美不绝于耳,气氛热闹至极。
用完膳,众人掏出帕子拭嘴,杨帆之也从袖中掏帕子,可他掏出后,热闹的席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因为杨帆之手中赫然捏着一件艳丽的肚兜,正红半透的蚕丝绸面上,金线盘银绣着大朵的牡丹,看一眼都让人血脉偾张。一群或年长、或年少的同僚们顿时傻眼了,杨帆之更是怔愣当场。
最后,不知道是谁道出一句“杨世子,好艳福啊!”打破了现场凝固的气氛,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恭维起杨帆之。
“不愧是杨世子,风流倜傥,美人入怀,佩服!”
“杨世子,这定情信物别有一番情趣!”
“人不风流枉少年,杨世子,老朽羡慕啊!”
杨帆之捏着肚兜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后只得红着耳尖,将肚兜又塞回自己袖中。
他想张口解释几句,可看着席上一个个同僚脸上露出的猥琐表情,好似在说:我们都是男人,我们懂的,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嘲笑你?所以你不用解释。
他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端起茶盏,用假意喝茶来掩饰尴尬。袖中的那件肚兜像块火石,灼得他混身发烫,耳尖通红,因为他刚才瞥见肚兜上绣着一个极小的“芸”字。
另一边,安芷芸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她一边想象着杨帆之出丑的样子忍不住偷笑,一边又担心杨帆之上门找麻烦。可一直到申时,也没见杨帆之的身影。
难道他袖中的肚兜没掉出来?安芷芸心中纳闷,将只抄好一遍的经书放在杨帆之的案头,转身离开文渊阁。
次日,安芷芸到文渊阁时,杨帆之已经坐在一楼司房内。
安芷芸故意走进去试探:“杨世子,实在不好意思,昨日身子不适,只抄了一遍经书。”
杨帆之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那你还不赶紧去抄。”
“好,我现在就去。”
安芷芸转身,眼中满是失望:看样子,那肚兜没能让他出丑,估计都没被他发现。唉!白忙活了。
她上了二楼司房,坐到书桌前研墨,随手翻开手边的经书,只看了一眼便失声尖叫起来。
因为书页里夹着无数条蠕动的虫子,黝黑的虫身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绒毛,恶心得她浑身鸡皮疙瘩炸起,扭头跌跌撞撞往楼下逃窜。
更倒霉的是,由于慌乱,她脚下一滑,直接滚下楼梯摔得四脚朝天,还把脚扭了。
前厅几个小吏听到声响围了过来,但碍于她的身份谁也不敢上前搀扶。有小吏把杨帆之叫了过来。
杨帆之过来看到安芷芸的窘样,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虫子是他一早放进书里的,他没想到几条虫子能把安芷芸吓成这样。
他将小吏打发走,上前想抱安芷芸起来,却被安芷芸踹了一脚,他怒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蛮横的女子!”
“是不是你放的虫子?”
“你不也在我袖中塞了肚兜?”
“原来你发现了?还装着没事人似的,就在这儿等着给我下套呢?”
“下次干坏事拜托你长点脑子,谁会用自己的肚兜陷害别人?”
安芷芸懊恼地闭了闭眼,她还真忘了红裳在她的肚兜上绣了小字。可她嘴上仍不服输:“我就没见过心眼像你这么小的男子!”
“彼此彼此!”
杨帆之说罢眸色转暗,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安芷芸的手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强行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安芷芸喉间溢出一声惊呼,捶打杨帆之胸膛,“放我下来!”
“别动!”杨帆之喉结滚动,箍着她的双臂紧了紧,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再撒泼我就不管你了,任你坐在地上。”
这下,安芷芸安生了,她耳尖发烫,任由杨帆之亲昵地抱着她上了二楼。杨帆之身形虽瘦弱但胳膊结实有力。
上一世他们刚成亲时杨帆之经常抱她,还总打趣她太重抱不动。想到往事安芷芸有些唏嘘,等回过神时,发现杨帆之正想将她放在书桌前软椅上,她下意识搂住杨帆之的脖子。
“我不坐这儿,这里有虫子。”
杨帆之身躯一震,随着一股发丝撩过面颊,颈间袭来一股绵软温热令他心中酥麻。他僵硬直起身子,又抱着安芷芸往屏风后走去,走到罗汉床前才出言提醒。
“你这么搂着我不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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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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