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丰得了对联一刻都没有多等,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接到春联的下一瞬,便抱着春联头也不回的家去了。
顾文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瞅着就要跑起来的背影无语片刻。
“……这小子,我又不会反悔,这么急作甚!”
但见好友这么喜欢,顾文若有所思地摩擦摩擦下巴,随即转头看向顾朝宁。
“乖儿,能不能再给爹写几份?”
“作甚?”
“哎呦……咋了安哥儿?”
顾暮安丝毫不关心顾文想作甚,小哥儿心里就惦记着阿爹说的,贴完春联和门神就能吃糖瓜了。
所以在见顾文眼看着是不干正事了,顾暮安撅起嘴,一手拉住拿着门神图画的殷鸿雪,另一手握拳便打在顾文的腿上。
“门神!”顾暮安一着急又有些吐字不清,他心中着急,又用手指了指殷鸿雪手中的门神画和木门,“爹,快!”
顾文笑起来,“哎呦,哪里来的这么凶的小监工哦。”
顾暮安才不管他怎么说呢,见顾文不再闲聊去贴门神,满意地露出笑容。
一直到亲眼看到门神画的最后一个边角稳妥贴在木门上,顾暮安登时欣喜地连眉头都扬了起来。
他紧紧拉住殷鸿雪的手,“雪哥!肘!”
糖瓜!我们来啦!
除夕白日里吃的简单,大头都是在晚上的除夕夜。
只是这个简单,也只是与除夕夜比起来。
是以早食陈有盐和王秀秀做了酒酿圆子糖水蛋,白米粥白面馒头。
昨日熬煮的肉皮冻切了一碟还放了蒜末酱油和香油,另还有平日里吃的腌菜,王秀秀还切了一碟咸菜丝与肉末一起过了油。
顾暮安做上桌时嘴里的糖瓜味还没有淡去,见到酒酿圆子糖水蛋又精神得两眼大睁。
陈有盐担心他吃多了积食,便只给盛了半碗。
顾文在饭桌前谈论起刚刚顾暮安在门口的行为,让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秀秀更是笑着开口:“这下你知道有盐为甚要我们安哥儿去了吧?我们安哥儿就是比他爹靠谱呢。”
此话一次,众人又是笑。
顾朝宁也被逗笑,只是他在这之余转头看向顾暮安的反向,却只能看到吃得头都不抬的小哥儿。
小哥儿握着木头勺子的手上,一排四个明显的肉窝窝,看着好捏的很。
顾朝宁失笑,又看向身侧的殷鸿雪,小哥儿动作轻缓地吃了一口酒酿圆子糖水蛋,下一瞬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殷鸿雪的眼瞳都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殷鸿雪长到这般大,还是第一次吃酒酿圆子糖水蛋。
圆子是糯米面滚的,小小一个,汤是有些清透的糯米白色,因有酒糟,还有淡淡的米香和酒香,鸡蛋是絮状,在糯米白色的甜汤中缓缓沉浮。
为着更加好看和味道好,里面还撒了干红枣碎,和干桂花。
轻轻啜一口,米香,甜香,桂花香,淡淡的红枣甜,鸡蛋香……一起在舌尖绽放。
圆子软糯又弹牙,里面还有甜甜的红糖馅。
并且甜汤热乎乎的,一口下去,连着心口都热乎乎的。
殷鸿雪不过是第一次吃,便忍不住有些贪婪的想,要是以后每一年,都能吃到酒酿圆子糖水蛋就好了。
……
吃过午食后便要开始准备祭祖。
要先将贡品都依次摆好,再由男丁领头焚香叩头祭拜先祖,向先祖简单念叨一下就今年家中都发生了何事。
农家倒是没什么大事,顾家只今年顾朝宁入了村塾,养了殷鸿雪两件事顾大牛念叨了两句。
总的意思也就是,告诉先祖孩子读书了,望先祖保佑孩子读书顺遂心明眼亮。
另一个是告诉先祖家里多了个孩子叫殷鸿雪,望先祖保佑孩子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这些之后便没什么了,就可以休息休息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年夜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农家人无论今年家中顺遂与否,这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准备餐食。
而且无论是多穷的人家,这一天都会拿出些铜板出来,买点猪肉沾点肉腥味
大家都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餐,要吃得丰盛,这象征祈愿着明年大家能吃饱饭,吃的丰盛。
“刺啦”一声响起,黑青色的大鲤鱼没入锅中,金黄色的油噼里啪啦炸起,同时油炸的香味自灶屋中飘出。
嫌孩子们碍手碍脚,陈有盐一早就打发顾朝宁领着殷鸿雪和顾暮安出去玩。
只是殷鸿雪却并不想出去玩。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他对于除夕的印象,只有阴暗的房间,潮湿寒冷又带着霉味的空气,他冻得发麻的手脚,以及隔着门窗传来的欢声笑语。
往年的除夕,殷爹和殷后娘嫌他晦气,吃过早食后便都会把他关到杂物间。
他只能隔着门窗,通过外面的欢声笑语,去想象着。
有香火的味道,爹在燃香吗?弟弟说真甜,是在吃糖吗?有油的香味,后娘应该在做饭食了。
他想象着,描绘着,小心嗅闻着空中的香味,暗暗咽下口水。
但是今年不同,今年在顾家所做的一起,对于殷鸿雪来说都新奇有趣的过分。
他看到顾文带着他们祭祖时,心中便会很雀跃的想,是香火味,原来香火味不是燃香,是祭祖。
他听到鱼入油锅中响起的声音,闻到油炸的香味,也会欣喜又好奇的想,原来是炸鱼。
“不想出去玩吗?”顾朝宁略略弯腰,看着明显有些抗拒外出的殷鸿雪询问。
这对于殷鸿雪来说格外少见的表情,令顾朝宁格外好奇。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殷鸿雪明确地点了点头。
顾朝宁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像是担心他不乐意一样,殷鸿雪又紧接着开口:“我不想出去玩,朝宁哥和安哥儿去吧,好不好?”
顾朝宁见小哥儿眨巴眨巴眼睛,眼瞳中似乎都带了些祈求一般的可爱样子,便故意装着不说话。
“朝宁哥……”殷鸿雪上前一步,拉了拉顾朝宁的衣角。
顾暮安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随即便跟在殷鸿雪的身侧,也轻轻拉了拉顾朝宁的衣角。
“朝尼哥~”
相比于殷鸿雪带着点可怜兮兮意味的,逐渐变小又消失的尾音,顾暮安的尾音可以说得上是哼唧般,带着明显的撒娇。
两双同样黑青青水灵灵的眼瞳,自下而上格外依赖的看着他,顾朝宁身体一僵,随即迅速伸手将两个小哥儿的头压了下去。
殷鸿雪/顾暮安:“?”
两人同时疑惑地抬了抬头,发现起不来后有些疑惑的询问:
“朝宁哥?”
“哥?”
顾朝宁被可爱得指尖发麻,完全说不出来话,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后,他动了动嘴刚要开口——
“顾朝宁你作甚呢!怎么还欺负弟弟们!?”
……
冤枉啊爹!
*
最终当然是没有出去玩了,顾朝宁被派遣去堂屋剥蒜,殷鸿雪和顾暮安则是在堂屋吃冬梨和青桔。
“听说更北边一些的地方,有将冬梨冻起来吃的吃法。”
怕他们吃多了,冬梨和青桔殷鸿雪和顾暮安都是一人一半。
冷不丁听到顾朝宁的话,殷鸿雪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冬梨。
冻起来怎么吃,那能咬得动吗?
难道是朝宁哥也想吃冬梨?
殷鸿雪这般想着,试探性向前伸了伸冬梨。
顾朝宁剥蒜的动作一顿,看向眼前的冬梨和殷鸿雪,冬梨被咬去了三方小月牙,殷鸿雪大眼扑闪。
不吃的话,会惹小哥儿伤心吧……
只是迟疑一瞬,顾朝宁便轻轻低头咬了一口那块冬梨。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小哥儿笑弯了眉眼。
殷鸿雪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脚。
朝宁哥果然是也想吃冬梨了,殷鸿雪为自己猜中顾朝宁的心思欣喜。
冬梨和青橘,吃起来很快,尤其是殷鸿雪惦记着想去灶屋看大家做饭,再加上边上还有一个顾朝宁。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将东西分了个干净。
顾暮安坐在一边,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冬梨。
“雪哥吃!”
殷鸿雪挥了挥手,让他自己吃,顾暮安便又像顾朝宁伸了伸手。
顾朝宁原本就不想吃,便也拒绝了。
为着暖和堂屋的门是关紧的,殷鸿雪跳下椅子,走到门边上拉了拉门。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随着迅猛吹来的冷风一起的,是扑面而来的香气。
顾暮安吃梨的动作一顿,他用力嗅了嗅空气,随后感叹一样开口:“哇!香香!”
闻言顾朝宁迅速放下手中正在剥的蒜,果然下一刻就见小哥儿甩了甩腿,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
顾朝宁上前一步,迅速接住了这个胆子大的没边的顾暮安。
被他接住的顾暮安,讨好地笑着漏出小米牙。
只是笑容还没有维持两瞬,他随即便迅速从顾朝宁的怀中钻了出去,小跑着拉住了殷鸿雪的手。
“雪哥哥!”顾暮安再次讨好笑一笑,叫殷鸿雪看向他,顾暮安立刻用还握着冬梨的手指了指外面。
“我们看看!”
空气中源源不断传来的香味实在浓烈又霸道,顾暮安一边说着,还一边咂了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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