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有敲门声响起,接着门外便响起来谢倾州焦急的声音,应当是听到了玉挽云屋内传出的声响,所以才过来查看一番。
玉挽云清楚的听到谢倾州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想开门见面的念头,他本来想说一声“无事”,但张了张嘴,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既然注定无法并行,注定天人永隔,此刻又何必见面,何必掩饰呢,终究都是徒劳之功。
但静等片刻之后,那扇门还是被谢倾州推开了。
“师弟,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快要把我吓死,以为出什么意外。”
看到好端端坐在那里的玉挽云,谢倾州松了一口气,而当他看到地面上碎裂的星盘时,却又是怔了一怔,然后不明所以的看向玉挽云:
“师弟,你这是——”
玉挽云却没做任何的解释,而是也同样看向了他,开口说道:
“你的天命签呢?拿来给我。”
谢倾州:……
这是碎了一个星盘还不够,又要折腾我的天命签啊。
“师弟?”
谢倾州虽然有疑惑,但师弟既然坚持,他还是拿了出来,一排二十二根天命签,十青十二黄,乃是天干地支之道,悬浮在半空之中,仿佛人间界无数人的命运都镶嵌在上。
玉挽云也不客气,径直接过天命签,而后继续强行算他们的未来,但结果却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可以做好友,可以做知己,可以做师兄弟,却绝不可成道侣。
若一定要成道侣,那必然有一人要陨落,或者齐齐灭亡。
玉挽云怒极反笑,他偏不信了。
可最终天命签再承受不住灵气的灌注与天命阻隔,嘭的一声崩散一地,玉挽云受其反噬,也蓦然吐出一口鲜血——看着地面上的鲜血,玉挽云只觉荒谬。
他上一世在与谢倾州最终决裂生死一战前,从未受过什么重伤,这一世却只为这件事情,竟叫他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心脉不稳。
谢倾州更是看的脸上失色,连忙叫玉挽云停下此事。
玉挽云抬起头,对上了谢倾州于心不忍的目光,他坐直了身躯,又故作冷漠的问:
“怎么,你是怪我弄坏了你的天命签?”
谢倾州便叹出一口气出来,朝他走了过去,替他收拾残局,又为他梳理杂乱灵脉,低声说道:
“我只是在担忧师弟,你究竟是要算什么大因果之事,才能连这两道法器都无法承担气运,难不成,你竟然是在算人间界的将来”
玉挽云嗤笑一声,冷冷道:
“人间界将来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玉挽云又看向谢倾州忧心面容,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全无感觉,还是故意做出的伪装。
真不知道么……
玉挽云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问:
“谢倾州,你当真猜不出我要算的是什么?”
谢倾州动作一顿,才抬起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竟然不知该要说什么。
而在沉默片刻之后,谢倾州却是忽然伸出手,拂过玉挽云的额头,温热的指腹按在他额头上那一道细长的剑痕上,竟然叫玉挽云感觉有一种发麻的痛楚。
玉挽云的眼睫颤了颤,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下一刻他就听到谢倾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师弟,你受伤了。”
玉挽云抬眼看去,就见谢倾州的指腹上有一抹鲜红的血痕。
那是——
他的仙痕竟然开裂了。
玉挽云心神大震,不由去想,难道这是天道对他的警告么?
警告他若再敢继续妄图求不可能之事,便叫他仙骨崩裂,再无成仙可能?
玉挽云闭了闭眼,脑海中想起有关这道仙痕之印的过往。
那已经是太久远前的事情了。
***
玉挽云本不过是流亡街头巷口的乞儿,他天生额头间有这道痕迹,旁人都说是他父母厌弃他,要杀他了事,可惜没杀成功,才有这道血一般的剑痕。
事实好像也正是如此,不然他五六岁的年纪,怎么会在街头做乞丐呢。
偶遇了师父,哦,那时候师父还不是师父,却说他额间这道血痕乃是天道留痕,是为仙痕之印,是说他生来就要做神仙的,待这道仙痕之音圆满之际,也就是他可立地成仙的时候了。
而师父则是引路之人,若他通过了考验,便能修道成仙。
所谓考验,便是要他孤身一人前往蓬丘拜师学艺。
于是玉挽云跋山涉水,一路上无论风雨冰霜,终究入了蓬丘,修了仙道,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师兄。
虽然一见面谢倾州便作弄他一番,叫玉挽云甚至连和他讲话也不愿意,但日日待在一处,又没其他的玩伴,师父三不五时的还总是消失不见,几乎可算是两个人在山上相依为命,再怎么看不顺眼,关系却也亲近起来。
再来,那也说不上看不顺眼,只是一开始梗着一股气,不想服软罢了。
况且,谢倾州天赋很好,又爱说笑,他也是第一次来蓬丘山,却全无身处陌生地方的小心谨慎,而是到处去探寻蓬丘山上的一切,又回来分享给玉挽云,拉着他漫山遍野的闯荡。
一来二去,总也熟悉起来,玉挽云出身不好,他自己虽然并不为此感觉卑微,但却也不怎么喜欢过多在意他的过往,或因此心生鄙夷,更是让他厌烦。
谢倾州与他谈论过往,自报家门乃是出身富贵人家,本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却被师父骗到这荒山野岭,好在有个师弟解闷,不然他可真是要逃走了。
又问起来玉挽云的过往,玉挽云冷冷的说自己没那种好命,不过是个和野狗抢食物的乞丐。
谢倾州也并不变色,反倒是说,师弟若是乞丐,也真是世上最好看的乞丐。
又畅享一番,说:唉,可惜他们家乡在不同地方,若师弟和他在一个地方,自己在路上见了乞丐状的师弟,一定立刻就将他带回家去,然后洗的干干净净,来给自己做书童。
嗯,但师弟又不识字,所以最后还是要他这个少爷来教书童认字,还要定规矩,写错了认错了,都要受惩罚,什么惩罚呢,那就罚写错一个字,就大声的喊一声师兄吧。
“我才不会去当你的书童!”
玉挽云白了他一眼,是很鄙夷的意思,又觉得他脑子有病,都做书童了,还有什么师兄弟的称呼可讲吗?!
可见谢倾州若真有心魔执念,那说不一定,还真是这一声从没听过的“师兄”了。
但那个时候的玉挽云还很年少,当然也想不到这里,只觉得谢倾州是在发什么癔症,却又默默地想,谢倾州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人了。
他们说尽了想要说的话,当然少不了谈论玉挽云头上这道仙痕之印,谢倾州好奇心重,很想亲手摸一摸是什么感觉,但玉挽云时刻谨记着是天道留下的痕迹,小心慎重,又不想轻易遂他心意,当然总是拒绝。
但谢倾州又怎么是善罢甘休的人,况他也知晓师弟是故意吊他胃口,谢倾州更是要达成目的不可了。
于是趁着晚上玉挽云睡觉,便一身单衣进入玉挽云的屋子里,想悄悄地察看一番,但却被玉挽云抓了一个正着。
玉挽云睡得好好地却被吵醒,气的咬牙切齿,立刻就要拿起剑来戳他,谢倾州看出来他是真的怒了,连忙说:
“师弟别气,我和你交换!”
说完之后,谢倾州便下了床,点燃了桌子上的灯火,然后又重新坐回去了床沿上,在玉挽云迷茫的神色之中,竟然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襟,本就是深夜睡下之后才跑过来的,是以谢倾州不过一身单衣,轻轻一扯,便露出大半个胸膛。
那是把玉挽云吓了一跳,但玉挽云正要开口叫喊,声音便卡在了半途。
因为他看到谢倾州心胸之上,竟然有一株血色的藤蔓缠绕。
随着心脉的跳动,那藤蔓也一层层的晃动,似乎是活物一般,而在晃动的灯火映衬之下,这藤蔓却更叫人心生恐惧,总觉得它要迅速蔓延起来,而后将身躯完全占据,吸食殆尽。
玉挽云只是看着,已然觉得心惊胆战,谢倾州却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丝毫也不惧怕,又凑到玉挽云身边,悄声说道:
“师弟你有天道留痕,仙痕之印,我却也有魔神照影,圣人之难,可见这是上天要你我来做师兄弟了。”
他又可怜兮兮的说:
“我用这个来和师弟你做交换,师弟总不生气了吧。”
玉挽云:……
这有什么可交换的呢。
玉挽云是想拒绝的,但鬼使神差间,又或者深夜睡意上头,叫他脑子也不清晰起来,竟然真的伸手轻轻按在那藤蔓之上。
或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者周围太过寂静,叫他竟然能听到谢倾州心脉跳动的声音,叫他竟然能摸出那藤蔓之上丝丝缕缕的脉络。
究竟是真?是假?
一层又一层深红浅粉的藤蔓层层叠叠覆盖在肌肤之上,也好像是真的一样有层次之分,但定神去看,却又真的只是如画一样贴在身上而已。
可那不是什么图画贴纸,也不是什么纹身胎记,而是实实在在,真真正正,一株寄生在谢倾州身上的魔心藤。
玉挽云满腔怒气也早已经不知所踪,他收回手指,看着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藤蔓,沉默许久,才低声问道:
“你……会不会很疼?”
谢倾州立刻就感觉心脉似乎疼痛起来,又有些无奈的想笑。
这是要怎么回答,若说不疼,那是傻子才会信的谎话。
可若是说疼,倒是真能骗师弟可怜自己,但谢倾州却不想让师弟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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