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挽云也实在没有想到，他找到了那个引诱谢倾州入魔的妖邪，结果对方竟然失忆了。

这就让玉挽云心有犹豫了，只凭眼前一切，实在是让他无法真正痛下杀手。

他修不染尘俗之道，是不想与人间界有太多留恋，但同样也不会滥杀无辜，眼前这个名叫朴朔的兔妖，目前为止，确实并未真实犯下什么天理难容的恶行，也不是魔物，难道要用将来的恶去惩治眼前的无辜么？

又或者这无辜是装模作样出来的，但在真正找寻到对方是魔物或者行了什么恶事之前，玉挽云却也无法再行杀机。

或许真如谢倾州所言，他真正是有些软心肠了。

在对方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玉挽云终于开口说话：

“这城镇内民众在此求签，本不过是为了求财运前途而已，结果却被配了姻缘，是你所为？”

朴朔点头，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很得意的说：

“我我——我就是想帮他们早点找到自己的正缘！是这里的民众收留了我，我当然也要报答大家，但我其他都不会，也忘记我都会什么，只记得自己能感知到人与人之间的三世情缘，并且可以帮他们牵红线，我常常听他们说想找一个好姻缘很难……所以我就用牵红线来报答他们了！”

玉挽云：……

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是——

“你既然是要为他们牵红线，怎么只牵男子之间？”

这是报答么，这是报复吧。

但目前来看，好像并没有很多人为这种“好姻缘”开心，除了这个兔妖自己。

而听到他的问话，兔妖朴朔也是露出疑惑的目光，仿佛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是兔子啊，兔儿神就是掌管两男相悦的神，我若帮人牵线，当然也是干这个，这是叫做——嗯，叫做术业有专攻！”

玉挽云：……

他竟然无法反驳。

玉挽云无言以对，按了按眉心，才说道：

“你竟然还知道什么叫术业有专攻，倒是懂得不少。”

朴朔便嘿嘿一笑，看向他们身后的那雕塑，不无崇拜的说：

“他们说原公大人出身太平学宫，是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我能被原公庙收留，说明我和他有缘啊，当然也要和他一样成为懂很多东西的人，所以我可是学了很多太平学宫的东西！”

收留你就算有缘了？你这缘分，来的也挺莫名其妙。

“你既然如此好学，那你有学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么？”

玉挽云无意去和他探讨“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说回去了原题：

“你虽没杀人，然而乱点鸳鸯谱，将所谓姻缘强加诸人，却也给不少人带去了难以处理的麻烦。”

无论如何，名义上他与谢还州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而来，既然明确了源头就是这个兔妖，要不要杀他可以先搁置一旁，不能让他继续这样配对下去才是目前要做的事情。

“我怎会乱点鸳鸯谱！”

朴朔辩解道：

“仙君明鉴，我可从未这么做过啊，他们之间若没缘分，如何能让我牵线成功？”

又说：

“红线三扯不断，求签解文圆满，经此两道方能证明是天作之合，我才会助人一臂之力，仙君倘若不信，大可去问一问他们，成其好者，是否都是如此。”

他自信自己才不是那种乱牵红线的媒人，但是玉挽云听完也只是哦了一声，说：

“你确定你所有牵动红线之人，皆是两情相悦，是来找你求一桩姻亲之事吗？”

朴朔：……

这个问题嘛……

朴朔眨了眨眼，有些心虚的说：

“他们之间，必然是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才会帮他们牵线，若是一点可能也没有，那当然牵线就无从谈起了。”

总之还是没经过人同意就牵线了。

玉挽云按了按眉心，他以为自己已经有够远离尘缘，对人间界许多人事都已经是不慎理解了，结果这兔妖简直是比他还要不通事俗，只知晓自己有这种牵线的能为，却不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它来展现这种能为。

又或者，有人需要，但他也做不到。

在玉挽云沉默的时候，谢倾州忽然开口说：

“照你这样说，哎呀，方才我和师弟同牵一条红线，那红线却断了，岂不是说我和师弟没什么情缘——但我们既然是做师兄弟，若说一点缘分也没，岂不可笑。”

玉挽云：……

可笑的是你才对吧！

这妖物说的是凡人姻缘之事，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又扯到他们两个身上来。

玉挽云感觉有些头疼，不由凉凉说道：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凡人之间的姻缘，与你我之间师出同门的缘分，这是一回事吗？”

谢倾州却是朝他眨了眨眼，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盈盈笑道：

“都是人之情谊，殊途同归，问问也无妨嘛。”

这也是能够用殊途同归来讲的么？如果这样说，那普天之下的师兄弟，红线牵起来岂不是真成一团乱麻了。

玉挽云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只当他是抽风。

谢倾州又看向眼前的兔妖，继续说：

“你来回答，难道我和师弟之间，当真没什么情缘可言？”

他仍然是含笑说这句话的，但不知为何，听在朴朔耳朵里，竟然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也让玉挽云忽然警觉，但他朝谢倾州看去的时候，对方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异常，只是一个错觉……

朴朔虽然不通世事，但不代表他感觉不到危险，总感觉如果自己说红线断了签文无缘那就说明真的没缘分……下场会很惨！

他纠结片刻，才支支吾吾的说：

“这个，二位是仙君……我修为不够，感知不出二位的缘分，那也很正常啊。”

谢倾州便饶有兴趣的追问：

“那谁能感知出来我与师弟究竟有无情缘？”

朴朔：……他只是一个失忆兔子！为什么要回答这么困难的问题！

朴朔将求救的目光看向那位冷若冰霜的仙人，嗯——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低下头，总觉得也是不敢向他求助。

朴朔抱着脑子苦思冥想，然后摇头说：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嗯如果我也有什么师兄弟的话，可能比我道行高深，就能感知到两位仙君的缘分呢！”

谢倾州道：

“你的意思是，若能帮你找回记忆，你就能够找到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他没说这句话啊！

可是这种情形之下，朴朔也不敢说不，只是迷茫的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

“或许吧，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回我的记忆。”

谢倾州道：

“没关系，我认识的人多，区区失忆，不在话下，但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否则——”

朴朔：……他说了什么？

而且否则什么，难道这是威胁，否则他就要死吗？朴朔简直瑟瑟发抖，他以为这个笑眯眯的仙君看起来很是亲近，但怎么感觉比起来旁边那位冷冰冰的仙君，好像更可怕啊。

在朴朔不知所措的时候，玉挽云终于开口说话，打断了谢倾州的追问。

“够了，你若是无聊，不如去挑烛芯。”

灯火明灭摇晃不定，恰如玉挽云此刻的内心，竟然生出莫名的烦躁。

他一点也不想纠结他和谢倾州到底有没有缘分这种事情……这到底是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之间，不是明摆着的孽缘吗，不然，谁家的师兄弟能和他们这样互相坑害呢！

“师弟……”

谢倾州看向他，语气里带有些许的幽怨——：

“难道师弟不想知晓你我之间究竟有无缘分，没有好奇之心吗？师弟，我问这个问题，不也是关心在意师弟么。”

“不想，没有，你现在闭嘴，就算是很在意我的表现了。”

玉挽云面无表情的否定了他所有的抽风言语，又看向朴朔，也不多说什么废话，径直道：

“事已至此，你可有什么解开姻缘或将人红线斩断的办法？”

“断人姻缘天打雷劈啊！”

朴朔立刻拒绝，头摇晃的像是拨浪鼓，他是牵红线的，要他主动去断红线，那怎么可以！

况且——

朴朔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打了一个哆嗦，他刚才……竟然大声的和这位要杀自己的仙君说话，完了，不会要杀了自己吧……但就算是要杀了自己，朴朔夜还是还是不太愿意去做这件事情。

但他后续拒绝的声音明显变小了，简直细如蚊呐：

“而且红线一旦斩断，那就是代表要一并舍去前三世的缘分，此生也再难系另外一条红线，三世有缘才能够换来一世情缘，世上不知道多少人想求……而且仙君身上是否有红线牵扯，我也看不到，当然也不知道怎么解开啊。”

玉挽云：……

他有说是他吗？

显然，朴朔是理解有误，以为玉挽云想要斩断他自己的姻缘，但谢倾州却是听懂了玉挽云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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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缘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