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交织着灯光,刺耳的警笛声仿佛从天边传来,玻璃碎片折射成生命终结的星河,在秦逾明模糊的意识中变得迷离朦胧。
呼吸逐渐变得艰涩,汽油与鲜血的味道充溢鼻腔。在濒死的这一刻,他居然感觉不到疼痛,短短二十四年的生活就此画上句点。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秦逾明脑海中划过一句话:
甘心吗?
秦逾明骤然惊醒。
夜静谧而清冷。他呆呆地在床上坐着,穿着单薄的睡衣,任身上黏腻的冷汗化作冰冷的寒流,一直冷进骨髓深处。
他的心犹自狂跳不止,大火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是一场梦吗?
他举起双手,凑到眼前,它们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眼珠机械地转了转,倒映出房间熟悉又陌生的布置方式。
他忽地扑到枕边,抓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赫然是他遭遇那场车祸的几年前。
他正在国外求学,而一切还未发生。
乔城市是国内的经济枢纽,在这片土地上,寸寸都是黄金。秦家是乔城有名几大世家之一,实力最为雄厚。秦老爷子秦岳山当年以过人的魄力与毒辣的眼光开疆拓土,打造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传给了儿子秦光耀,如今退居幕后,不再过问江湖事。
秦逾明是现任秦家家主秦光耀原配夫人生的“次子”。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在她去世的同年,秦光耀就领回了一位新的夫人;这位新夫人还给秦逾明带来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亲妹妹。
这个哥哥名叫秦飞宇,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秦家货真价实的长子。
但秦老爷子非常厌恶家里这档丑事,极其不待见他继母与大哥小妹,在他继母嫁进秦家时,秦老爷子还为此大怒一场。秦老爷子可怜秦逾明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又觉得儿子愧对他们母子,对秦逾明明显偏爱。
在那场不知是前世还是预言的噩梦里,秦逾明虽怨恨继母、父亲,但并不热衷于在家族中争权夺利,只耽于享乐。秦飞宇和继母明里暗里收揽了不少秦氏的实权,秦逾明也懒得去管。
直到爷爷意外去世,秦逾明没了靠山,才醒悟过来这是场你死我活的争夺,可惜为时已晚。人为的致命车祸摧毁了他一切可能的翻盘机会,将对手赶尽杀绝才是明智的举动,而他也就这样成为了车轮下的怨鬼。
现在——秦逾明从手掌中抬起头,方才被他抓乱的长发散下来挡住了脸。不管这一切究竟是天赐良机让他从头来过,还是天机泄露让他得知未来的发展,他都必须避免那样的悲剧再在自己的命运中上演。
他就这么枯坐一夜,将这些经历的细节与每个事件的时间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连同他听到的某些传闻一起,拆分、解构、规划、分析逻辑,直到J国的天穹透出朝霞的辉光。
而后,他迎着东方天际边喷薄而出的朝阳,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
“小——逾——!”
秦逾明一下飞机,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他挥手。
毫无疑问是赵家大少爷,赵扬箫,他的发小。
几年不见,赵扬箫的样子成熟不少,但是性格还是与以前一般无二。他看到秦逾明,便一溜烟的小跑过来。
他们寒暄几句,便由司机载着往秦氏庄园去。黑色新款的迈巴赫穿梭在一众车流中,分外显眼。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怎么,国外呆不惯啦?”赵扬箫从副驾驶上回头问后排坐着的秦逾明。
“当然,我想阿姨做的饭了,国外可吃不着。”
秦逾明露出一个笑容。他口中的阿姨就是赵扬箫的母亲,她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性子温婉,做得一手好菜。在这几个世家里,赵扬箫的父母是少数非常恩爱的,为此秦逾明没少羡慕赵扬箫的家庭氛围。
果然,赵扬箫笑起来,唤醒车载AI,让它给妈妈打电话。
“就知道你小子这么说,要让我妈听见,她又乐的合不拢嘴啦!你多年没回来,先回家收拾收拾,放放行李,今晚在赵家别馆给你安排好了接风宴,我妈还亲自下厨给你准备了几个菜,就等着你了!”
一路叙旧,轿车很快就到了秦家。
天色已渐渐暗了,车拐进秦氏庄园西欧式的大门,远处的主宅点起灯,折射在白玉外墙上,一派灯火辉煌。绕过前院的景观草地,车就停在主宅门口。那里已经站了一排人,在等待秦逾明下车。
秦逾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前头的爷爷秦岳山。
秦岳山七十多岁了,保养得很好,走路不需要拐杖,看上去像五十多岁。
看见车来,老爷子向前迎了几步,激动得皱纹都皱在一起,显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个离家在外的宝贝孙子。
秦逾明打开车门,眼前却浮现出前世在重症病房中昏迷不醒的干瘦老人,那声昭示死亡的仪器长鸣在他的心湖中反复折宕,翻卷起巨大的波浪。
他喉咙发紧,眼眶有些湿润,向爷爷走了两步,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声“爷爷”,话音出口才知道这一声带着哽咽。
秦岳山走到孙子旁边,真看见了,眼睛里却也泛出水光。他握起秦逾明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嘴里念叨着:“逾明,回家好啊。回家了好。”
周围的几个管家与保姆,见到这个场景,也有悄悄擦眼泪的。秦逾明的余光捕捉到,站在爷爷后边的继母吴雯舟也拿着手帕,装模作样地在眼角擦了擦,放下手帕时的脸色却有一瞬间极为冷峻。
因为他这次回来定的时间仓促,父亲秦光耀正在外地谈项目,并没在乔城,所以没有在这里;但他的大哥秦飞宇与小妹秦姝同样没有出现在现场。
赵扬箫在这时候下了车,打断了爷孙俩的重逢。
他笑嘻嘻地凑上前去:“秦爷爷,小逾,我得打扰下两位——咱是不是该进屋说呀!最近降温,大家也别一直在外面站着,是不是?”
秦岳山闻言,哈哈地笑了几声。
“说的是啊!快走,快走,咱们进屋!”
一干人这就进了别墅。秦逾明被爷爷牵着走进客厅,抬眼时正好看见一个人懒懒散散地边打哈欠边从二楼下来。
是他的大哥秦飞宇。
空气一时有些凝重。秦逾明瞥了一眼,继母吴雯舟与秦岳山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他又抬头去打量秦飞宇。
一种诡异的感受突然升起,盘桓在他心头。这个秦飞宇,和他印象里那位大哥相比,好像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
不待他细想,他瞥见吴雯舟上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些:
“你这孩子,跟你说了你逾明弟弟今天回来,怎么给睡过了?你看看,你弟弟都到家了。快,下来跟弟弟打个招呼。”
秦逾明骤然明白古怪感从何而来了。
前世的秦飞宇,是一个虽然性格有些懦弱但是很有情商、很有亲和力的谦谦君子,极为讲礼,极通人情世故,做事虽不能说是滴水不漏,但是至少在明面上是圆满的,简而言之,很有教养与世家风范。虽然秦岳山老爷子对吴雯舟母子颇有成见,但是多年以来,也能认可这个长孙秦飞宇的能力,对他评价颇高。
断然不会出现这样弟弟回国、长辈都去接应,而他懒懒散散一幅没睡醒的状态,更何况还有赵扬箫这个外人在场;如果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这明显就是打秦岳山老爷子的脸,没把秦岳山放在眼里,也是表明了把对他秦逾明的敌意——兄弟斗争——放到明面上。
但是吴雯舟的这番话就很有用心,虽然难以挽回已造成的影响,但给了秦飞宇一个台阶下,也给了把这件事揭过去的机会,很聪明。
前世他一心只想当他的闲散少爷,这次他有心加入这场斗争,便能看出这之中的许多关窍来。
正在秦逾明这么想着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一声刻意拖长的声音来,是秦飞宇的回答:
“妈,你干嘛这么低三下四的?你才是秦氏的女主人,秦逾明只不过是个没了妈的纨绔——也值得你们大张旗鼓去接?受这个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