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宿敌见面分外眼红

温月惭把怀中李苷娘的牌位轻轻放下,短暂梳理了一下当下的情况。

她任务失败,正要被系统抹杀,可是原主的灵识代替她被系统吞噬,阴差阳错让她活了下来。

可是任务怎么重置了?

她呆愣着看着面前的牌位。

这个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残存在碧玉簪子上的温月惭的执念化成的幻境,那么那根碧玉簪子应当是这个空间和系统存在的基础。

她眼睛亮了亮。

系统把簪子吞了,底层代码不就乱套了?

看来她能在这里重活一世,其实是系统故障的结果。

如果这么说来,如果原主真的被抹杀,这个世界是会崩溃的。但现在看起来大家都好好的,说不定,原主还没有死。

“温姑娘?”

杠夫站在她身侧,看她一直呆愣着,还以为她伤心过度了,没敢打扰。然而实在耽搁得太久了,这才出声提醒。

这一声唤让温月惭回了神,她张口:“起灵。”

“起灵——”

李苷娘原先是春扇楼里的姑娘,后面被时任图州同知的温朝山赎出来,养在外面,生下了温月惭。

此事隐秘,温朝山见她生的是个女儿,后面也腻味了;又害怕这个外室的存在影响他的仕途,便给了李苷娘一笔钱,二人一拍两散。

然而街坊不知李苷娘和温朝山的关系,只晓得她是楼里出来的,平日里也多避着她。因此,即便此刻她病重而死,这院里除了抬棺的杠夫,也没有多余来吊唁的人了。

她刚穿进这里时,葬礼就已开始。李苷娘的灵柩还不是一抬薄棺,看起来,原身操持母亲的白事应当花了不少银子。

温月惭拿着哭丧棒,走在最前方,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往平绥山走去。

平绥山不远,送葬一行走的都是小路。温月惭上山把李苷娘安葬,给杠夫付了脚钱,自己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赶去。

她刚刚回来,却半分不敢松懈。

按照她前世的记忆,今晚就会有人来杀她。

当朝的皇帝于政事上怠惰,司礼监势大,贪腐之风盛行。而温朝山在升任知州后,用重金走通了司礼监的门路,去年考满考察被勾了全优,今年又将整治图州水患一事上报朝廷,不日就将擢升京官。

这卖官鬻爵,一但门路走通了,倒也一帆风顺。只是此事若不能为外人道,总是容易横生变数。

几日前进港图州的巡按御史,就是温朝山的变数。

不觉已经走到院门前,温月惭眸色一冷,推门走了进去。

院中还挂着白幡,此刻也来不及收拾。温月惭走到李氏牌位前,跪下叩了一叩,便起身进了屋。

虽说李苷娘这么些年也试着做了些小本的营生,但邻里介意她的身子,少有人买她的账。她们母女二人,多半是靠温朝山当年留下的银钱过活,日子并不宽裕;因而温月惭在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很体面的衣物。

最终,她匆匆换上件干净的棉布裙就出了门,往举灵湖的方向去了。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已成惯例,今年却有所不同。

今年巡狩,太子随行。

先皇后遇刺身亡,皇帝哀痛,立定嫡子为储君。太子顾重晋是文华殿先生们教出的学生,痛恨阉党的奴颜婢膝;而顾兰安不同,他是璘贵妃的儿子,是内宦看着长大的孩子;司礼监如若想一直手握大权,扶持顾兰安就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温朝山经由司礼监拔擢,入京后就直入顾兰安一党。

此事看似隐秘,但于太子而言,就是一览众山小,有什么看不清?此次太子随行巡狩,温朝山若有半点错处被拿住,别的不敢多说,往后仕途自是无望。

而她,温月惭,温朝山的外室之女,就足够御史参他一个私德有亏;往大了说,还能扯出弃养不孝。

上辈子,温朝山就为这事要杀她。

长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温月惭却觉得遍体生寒。

因为原身当年就是因此身死,故而上辈子的今天,碧玉簪给了她警示,让她有机会藏身,躲过一劫。

但这辈子,她不躲了。

温月惭抬头,穿过人群,看见举灵湖的大好风光。

管他为什么,她只知道温家要杀她,她就要把温家刺向她的刃,变成时时刻刻悬在温朝山头顶上的铡刀。

她在路边随手买了一包茯苓糕,在廊下坐下。

她要把温朝山的“私德有亏”送到某个人手里,变成一篇随时可做的文章。

这个人选谁,她方才是好好想过的。

不能是太子。

此事叫他知道,温朝山升迁无望,她还怎么借温家重回京都?

思来想去,她选定了一个在她自己意料之外的人。

卫陵。

卫陵是前任首辅费老的学生,和她同出图州,前世正是在今日,于举灵湖边得太子赏识,入了京。

今日之后,卫陵就是太子的人,必然会对温朝山的把柄感兴趣;而她前世与卫陵斗了几年,观他行事,包括他在她临终前说出的“棋子”之言,却又像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此人在处理温朝山的事情上,约莫会给她惊喜。

温月惭安安静静地坐着,轻柔的风和茯苓糕的甜香在她身体中一起化开,叫她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个时节举灵湖风景最好,湖边尽是游人;青山碧水,人群比肩接踵,竟让人不觉得吵闹,反而稍稍抚平了她那刚刚死里逃生还充盈着恨意的心。

看着湖上的层层春波,温月惭心中百感交集。

她已经在这个空间内待了五年了。

谁能想到她从前最爱看的系统文有朝一日能发生在她身上?

谁能想到她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现代人,竟然在这波诡云谲的世界里走了一遭。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啊……”

她仰了仰头,脱口而出道。

“好诗。”

一道含着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温月惭惊了一惊,转身看去。

男子穿得朴素,但举止难掩尊贵。

顾重晋?

温月惭心中的百感又多了一感。

上辈子顾兰安犯蠢害她时,这人还在香炉里加了毒,算是给顾兰安递过刀了。

她整理思绪,起身行礼。

“春光正好,姑娘的诗句,听着却有些悲凉。”

“这世间万物,讲究一个‘相’字;眼中所见,口中所言皆为心中所想。公子看得见春光无限,想必是清明豁达之人。”

温月惭面上挂着很得体的笑。

“有‘相’,自然也就有‘极’。鸿蒙生两仪,姑娘以水喻人心,眼光独到。”

顾重晋收了扇子:“我看天色还早,姑娘可要结伴同游?”

“公子,这——”

他身后的小书童想说些什么,却被顾重晋拦了回去。

这一番动作被温月惭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好啊。”

看这小书童的反应,顾重晋此行定是有事要办,而不只是来游玩的。

莫非他和卫陵的相见,并非偶然。

她大大方方走在顾重晋身旁,一颗心又往下放了些。

既如此,跟着这人,不怕找不到卫陵。

只是她记得,这以诗相会是顾重晋和卫陵的美谈,怎么重活一回,发生在她身上了?

一路上顾重晋倒是很安静,没有再同她说话,但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温月惭假意欣赏着风景,实则暗暗等着卫陵出现。

不过他们已经在湖畔逛了半个时辰了,卫陵呢?

温月惭悄悄去看顾重晋的脸色,发现他也有些挂不住了。

难道上一世,他们二人的相见也这么大费周章吗?还是说这一世,卫陵根本没来举灵湖?

她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她刚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改变,怎么会让事情的发展和前世有这么大的出入?

几人实在走了太久,温月惭提出要从湖中堤直接穿行到对面亭榭歇脚,顾重晋犹豫了一番,还是应允了。

温月惭走前前面,不禁有些心焦。

若是这一世事情的走向发生改变,那么这一时半刻,她还真找不出一个能代替卫陵的人。

她正思考着怎么脱身,眸光一闪,却在亭榭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发披散,长眉入鬓。

卫陵!

传说,卫陵和顾重晋是在湖边吟诗相遇,可这货分明躲在这钓鱼呢啊。

温月惭不动声色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身后不明所以的顾重晋。

“公子。”她笑:“咱们今个运气真好,碰上卫先生了。”

顾重晋眼睛微微一亮:“哪位卫先生?”

温月惭示意他往亭榭看去:“自然是费老的学生,很有些才名的卫陵。”

接着,看顾重晋的神色,她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这位小太子今日就是冲着卫陵来的。

她跟在顾重晋身后,越过湖堤,踏上汀步,走入亭中。

前世卫陵托着她脸时手心的温度还残留在她耳边,今生他的背影就已经近在眼前。

“卫先生,好巧。”

卫陵听见身后顾重晋的声音,身子微不可察地一抖,僵硬地转过头来。

“……这也能找到……”他脱口而出。

顾重晋和温月惭同时皱了眉:“什么?”

“我是说,我以为此地僻静,适合垂钓,却未想竟能遇上同道中人。”他放下钓竿,拱手行了一礼,

起身时,目光扫过站在后方的温月惭,竟短暂停顿了一下。

“鄙人经商路过图州,听人道此地人杰地灵,便留下赏玩了一番;却未想到能有幸见到卫先生。”

卫陵听了这话,道了不敢当。

“我是商人,却也爱些风雅。明日府中举办清谈,你我今日有缘,卫先生可否赏脸光临?”

顾重晋话刚说完,他身侧书童就将请柬递了过去。

温月惭有些无奈。

请柬都备好了,说是偶遇,谁信啊。

本以为这伯乐和千里马的佳话现场版有多么波澜壮阔,结果这顾重晋费尽心思给人递了张请柬,现在看架势是准备走了。

温月惭给他回了礼,看着二人走远了,才颇有些深意地看向卫陵。

湖上隐隐吹来些清风,撩动亭榭两旁的纱帘,模糊了面前人的五官。

“卫陵啊。”她皮笑肉不笑:“你也重生了?”

卫陵将请柬收进袖袋:“姑娘说什么?卫某听不懂。”

“装不认识我?”温月惭见他要转身回钓台,往前跨了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这也能找到’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有人会来找你?”

她微微倾身:“你会回来,我可真是太意外了……你死了,谁杀了你?”

卫陵喉间滚了一遭,轻笑一声:“我觉得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得离你远一点。”

“好了。”她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卫陵唇边:“让我猜一猜。你重生一遭,却试图避开上一世你和顾重晋的相遇。难道你和我一样,死在自己人手里?”

男子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下来:“不是。”

他漆黑的眸子凝在温月惭身上:“不过我确实……找到了一条更好的路。”

温月惭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那你为何直接不要来举灵湖?”

“我醒来时,已经在湖边。本来我是想离开的,可是我在他身边看到了你。上一世你并没有在这里出现。”

温月惭道:“你想看看我是不是也重生了?”

“不错。”卫陵点头:“当时看到你们转身,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却未曾想你们竟是上了湖堤。”

温月惭把手从卫陵手里抽出来:“明日清谈,你去吗?”

“不去。”卫陵毫不犹豫。

“你得去。”温月惭软声:“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但这是你能进京最好的机会。”

卫陵理了理袖摆:“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不会。”

温月惭笑得很天真:“我只是希望,你上一世是怎么死的,这辈子,照样再死一次。”

“不过——”

她扬起头:“今晚子时,潼川巷来找我,我送你一份礼物。”

卫陵低头,发丝从他肩上滑落,被风一扬,虚虚扫过温月惭的脖颈:“我记得,你说过不会放过我。”

女子不甘示弱地迎上:“你来是不来。”

卫陵直起腰身,转身只丢下四个字。

“看我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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