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府养了十余天,其间来来去去了不少人,燕辞终于能动用一点灵力,也推测出了现在是何年月。
只是倒也奇怪,对比起前世来,燕辞总感觉师门中最近有些冷清。
燕辞所在紫霞宗加上凌华仙尊在内共九位峰主,其中四位峰主不收徒,专管内门普通弟子并外门事物。
宗门以凌华仙尊所在的太虚峰为尊,紫霞宗的宗主自然也是凌华仙尊本人。只是燕辞的这位师父向来不理凡尘,就连教导亲传弟子也是多半靠他们自身悟性。细究起来,凌华仙尊认真教、养过的人,唯有燕辞,只是他半点不擅长养孩子,是以燕辞小时候被他照顾得也不甚精细,但是燕辞要什么便给什么。
燕辞长大后更是三五年不见人影,经常闭关修炼,是以燕辞戏称师父为紫霞宗的吉祥物,全作震慑修真界之用。
而门派事物都由燕辞的大师兄陆玉徵代劳。亲传弟子不多,凌华仙尊门下五个徒弟,其余四位峰主统共收徒十余位,大多数事物都可以自行照料,大事或者是棘手的事情也有其他的峰主以及长□□同商议。
紫霞宗入内门的条件较为苛刻,直至现在也不过数十位。是以陆玉徵所处理的宗门琐事,多数是外门和他们几个师兄弟之间的事情了。甚至于大多数时间,都在处理他们这几个师兄弟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恰逢近期又一批内门弟子晋升,大师兄忙着统筹规划并安排试炼,整日忙得不见人影。
二师兄是他们几个之中修为最高的,但为人淡漠,不善言辞,也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三师兄赵行舟一向是个闲不住的,现在还不知道捧着他那一大堆法宝在哪游历。
师门里剩下的闲人只剩了炽言和燕辞。对于自己的四师兄,燕辞则是能不惹便不惹,不仅仅是因为前世之事,更因为炽言的身份。炽言是妖王的儿子,修真界与妖界和平了近千年,炽言又被妖王视若珍宝,自然是无人敢惹。
妖界的王族自出生时就带有灵力,在完全掌握体内灵力的运转之前,不需要再去勤奋修炼以吸收天地精华。
燕辞大病初愈,又听大师兄说他在进入般若秘境之前灵力就出过岔子,师父闭关前勒令他暂缓修炼,以养伤为主。
亏得炽言还在为前些日子的事情放不下脸来,虽然每天都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燕辞身边好多次,但燕辞只当是视而不见,避免了日日交谈的惨状。
他现在实在是无心无力去应对师门众人,寄希望于师门众人集齐前,暂离宗门缓解一二,梳理好心情再来应对。恰逢新入内门的弟子准备前去秘境历练,燕辞便央了大师兄,自己负责带队。
陆玉徵起初担忧燕辞的伤势,自然万分是不肯,但是挨不过燕辞的软膜硬泡,又思量着秘境的危险程度,最后总算是同意了。
“权当作放松罢了。”燕辞别扭地补上了半句:“好师兄,你就让我去吧。”
出门前陆玉徵还是不放心,拉着燕辞细细地叮嘱着。
“此去虽说是历练秘境,但小师弟也需得顾好自己,你才刚刚痊愈,万不可掉以轻心。那些小兔崽子们皮实得很,无需太为他们劳心费神。”
说罢,又把一张紫金符递到燕辞手里。燕辞犹豫再三,将那一纸符箓收进储物袋。左右遇不到什么危险,又用不着,等回来之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还与师兄就是了,何必在众人面前拂了他一番好意。
“大师兄偏心。”一个刚入门的小萝卜丁从燕辞身后冒出来:“为何只有燕辞师兄有,也不给我们。”
陆玉徵挑眉,伸手敲了一下小萝卜丁的脑袋故作严肃道:“又胡闹。我看此行就数你不省心。”
“我怎么可能给燕辞师兄添麻烦。”小萝卜丁怪叫着,又伸手去抓燕辞的袖子:“我可没有什么护身符咒,若是我遇到危险,师兄可一定要记得来救我。”
燕辞僵住,还等未说什么,就看大师兄伸手一推,随后周围刮过一阵风,那个小萝卜丁就被陆玉徵送回到历练的队伍里面了。
大师兄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新人闹作一团,又开口对燕辞道:“你四师兄托我把云舟给你,说再过些时日便是仙门大比,这些弟子还需要再打磨一阵,此行还是早去早回为好,乘云舟快些。”
云舟是修真界常见的代步法器,因材质不同而分为不同品阶,炽言的这一个是自妖界带来的极品云舟,可通行三界,炽言又财大气粗得很,往往都以上品灵石为驱动,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燕辞站在船头,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早去早回只是一个借口,只是师兄们不放心他的灵力,不希望他御剑罢了。可是他不适应极了,这几日无论如何努力地尝试,他都做不到较为亲昵地与师门众人相处。他自嘲的笑了笑,明明是自己许下的心愿,没想到真的实现了之后,自己反而不能适应了。
不过距离时念入门也不过一年有余,等到那时,自己的态度如何便也不再重要了。时间太短,燕辞也并无什么力挽狂澜的心力,他只觉得喘不上气来,现在他认为脱离痛苦最快的捷径,就是在小师弟入门前死去。
他不过是修真大道上踽踽而行的众人中好不起眼的一个,与他人并无甚区别,诚然他的前半生偶得了三分气运,可后来也被天道以极其残忍的形式收了回去。又何苦叫他重来这一遭?
“燕师兄!”牧天异在船尾喊他。
牧天异是小萝卜丁的名字,燕辞记得他说他的名字是“天资聪异”的异,只是不知道姓氏是哪个字。牧天异年纪小,但是人却机灵得很,嘴也甜,似乎格外关注燕辞一样。燕辞不堪其扰,于是打发了他去船舱中照料其他师弟,这会子不知道怎么的又跑到船尾去了。
燕辞被吓了一跳,忙过去询问。没想到并无要紧事发生,这小子拽着他要他瞧下面的景物。
云舟,顾名思义,即是外表如船一般,可在天上飞行的法器。炽言的云舟飞得极高,从船尾望去能看到一片连绵不绝的青山。
“我御剑还飞不了这么高,没想到天上竟然是这般光景。”牧天异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兴奋地跳起来,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又要燕辞看:“是穿林海,我们到碧涛宗了!”
牧天异动静太大,惊动了船舱内打坐修炼的弟子,这些弟子年纪也不大,正是贪玩的年纪,被牧天异一嗓子喊散了心,纷纷跑出来看,燕辞也趁乱离开了船尾回船舱歇息。
牧天异也跟了进来。
“燕师兄,你不开心吗?”
“何出此言。”
“方才你在船头站着,看起来很难过。”就好像要哭了一样,牧天异想。“若是燕师兄在紫霞宗不开心,可以来......我是说可以到处走走。”
燕辞失笑,觉得牧天异人小鬼大,也没把他的言语放在心上,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脑袋。
又道是快到了,要他再去和同门玩耍一会。
燕辞一行人抵达通进崖时,正与碧涛宗的穆兰道撞了个正着。
燕辞前世与穆兰道一向不怎么对付,但若说是嫌弃仇视也是万万没有的,甚至还有些欣赏对方,不过二人的性格迥异,穆兰道觉得燕辞娇气,燕辞认为穆兰道轻狂,在一起之时不是呛声就是要打架。前世二人的关系一直别别扭扭的直到燕辞离开紫霞宗——那时候穆兰道已经失踪三年有余。
穆兰道此行孤身一人,一身墨蓝色劲装,抱剑斜倚在刻有通进崖的巨石旁,脸被头上快要掉下来的斗笠遮了大半,一动不动。燕辞一下云舟就看到了那道岿然不动的身影,一眼便认出了他。
若是放在从前,燕辞见了这情形定是要调侃几句,最好先发制人噎得穆兰道说不出话来。只是自重生而来,燕辞除了自己摆脱苦海之外,不做他想。思及前世,燕辞受苦,穆兰道失踪,他二人也算得上是一对“难兄难弟”了。
燕辞不想与任何人扯上太深刻的关系,尤其是他前世熟识之人,此番要是独行,悄悄避开也就是了——反正在穆兰道看来燕辞一向目中无人,燕辞想着,为难的咬了咬嘴唇。
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又碍于紫霞宗与碧涛宗一向交好,再作视而不见就会影响宗门了。燕辞只好迎上前去,略作阴阳地称呼一句:“穆师兄。”作势要行礼,果不其然被穆兰道拦住。
穆兰道一手接住滑落的斗笠,一手托着燕辞的胳膊,看着燕辞堪称乖顺的模样倒是有些稀奇,便也不急着放手,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围着人转了几遭,又要去扯燕辞的脸,手伸到半路便被燕辞洞悉心思,一掌拍开。
他挑了挑眉,惊道:“我道是几日不见,燕师弟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怎得如此知礼了?”
燕辞此时不欲与他争辩,只搪塞几句,找了个借口,带着一众师弟找地方整顿去了。只留下一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穆兰道。
翌日,燕辞不期然又在通进崖看到了靠在大石头上的穆兰道。
“我记得这时节碧涛宗并没有新弟子入内门,穆师兄缘何来此?”
“师命所托,命我来秘境寻几株灵草来炼养元丹,又正正恰巧听闻师弟在此,特地前来请求结队而行。”穆兰道最后几句话说得千回百转,可惜没有引起燕辞的丝毫关注。
燕辞此刻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穆兰道说的“养元丹”上,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颗丹药最终用到了时念身上。可是,燕辞闭了闭眼,时间不对,若是穆兰道说的是真的,那么距离小师弟入门就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时间不对,燕辞想,自他重生睁开眼,明了情形后就一直在推算时间,以修真界大事、以一些秘境的开启时间、以自己的骨龄等进行演算,可是所得出的每一个时间点都不一样。若是以时念入门的时间作为结束,长则九年、短的不过半年。
燕辞不晓得出现了什么纰漏,他整个人混乱得很,似乎又回到了昆仑那片茫茫雪山上,千万座大山都压在他身上,肝胆俱碎。
以至于连开启秘境的轰鸣声都没有听见。
“或许我还来得及——”燕辞想:“在出秘境前死掉。”
穆兰道看着心不在焉的燕辞,“啧”了一声,用剑鞘挑住腰带把人勾过来,又觉此举太过亲密,甚是不妥,轻咳一声:“你再不专心些,若是入了秘境被妖兽抓走,可别连累了我。”
说罢便负手立于一侧,好整以暇地等着燕辞与他呛声。等了半晌也不见旁边的人应声,他用眼角余光扫去,只看到燕辞微微抿起的嘴角。
穆兰道心下怪异,正待开口询问,却不妨被秘境开启的轰鸣声打断,只好作罢。他携起燕辞准备进入秘境,又听闻耳边轻轻一声:“不会了。”
那声音又软又小,顺着一阵风吹到穆兰道的耳朵里,断断续续地像是要碎了。他疑心自己听错了,这般脆弱怯懦的话语不像是燕辞这样的性子会说出来的。
于是他便真的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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