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算计

9.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锦沅齿尖磨着唇上的软肉,闷在黑暗里开口:“殿下,放我下来吧。”

曲游呼吸又重了几分,锦沅看不见他现在的姿势动作,只能感觉到他贴着自己肩膀的手指动了动,上移,最后把披风一把掀开。

“殿下——”

眼前的人猝不及防出现,锦沅一颗心脏怦怦跳动。两个人实在贴的太近,近到能清晰看见他乌黑浓密的羽睫。

锦沅不是不知道曲游长的好看,但却时常因为他周身矜贵不凡的气势而忽略了他精致的容貌。

不知怎的,锦沅竟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垂下头,低声道:“多谢殿下救我。”

曲游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压着唇角命令:“抬头,看着孤王。”

锦沅不情不愿地抬头,后颈和耳垂还隐隐可见绯红的痕迹。

曲游冷下声音问她:“怎么又是只有你一个人?”

一个又字,把锦沅再度拉回醉酒的那一天。

其实,她醒来之后已经对当日的事没什么印象了,连那唐公子的名字都没记住,后来想让人悄悄打听一下都没法打听。

还是芳苓跟她说,当日她喝醉了抓着唐公子不放,如果不是太子出面把他抱上马车,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儿来。

锦沅想出声辩解,触到他的眼光又咽了回去,她咬了一下下唇,最终只是小声道:“我又没出什么事。”

“没出事,什么叫没出事?”曲游冷冷一笑,想和她翻旧账,锦沅被他追着训,旁边还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下人。

锦沅觉得没面子,硬着肩膀和他顶嘴:“本来就没事,殿下还是让我起来吧,要是被人看到怕是要误会。”

曲游眉峰轻挑,已经垂下的手再度贴上她的肩,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微一用力就把她按着自己肩上。

曲游稍稍偏了一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后颈,他故意将声音放轻,温热的气息裹住每一个字眼,顺着皮肤,一路送到锦沅的心尖去。

锦沅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又被曲游按住,他恶劣地问:“误会什么?误会我们的关系?”

锦沅原本只是随便拎一个借口挡一挡,她答不上来。曲游一字一顿道:“你最好别这个样子,否则我会把你说爱慕我的话当真。”

低沉的嗓音让锦沅半个身子都酥麻,整个后颈都爬上绯红:“我……”

曲游嗤笑一声,将披风再度盖到她的头顶,黑暗再次将她裹住,她清晰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和愈行愈远的脚步声。

她试探地伸手扯下披风,果然寻不到了曲游的踪影,只有两个侍卫瑟缩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锦沅抱着披风站起身,示意他们都起来:“方才的事情不许吐露出去半个字,否则……”锦沅绣着云纹的锦靴狠狠地踏上其中一人的肩膀,用力踩了下去。

两个侍卫颤声道:“属下不敢!”

“最好是这样。”锦沅一双上调的眼睛冷飕飕地将他们两人打量个遍,半晌后又命令,“不要声张,去把世子叫来。”

她说的是锦程,两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锦沅眸光暗了暗。

如曲游所说,她方才的确大意没带护卫侍女,芳苓也被留在了阿娘身边,可这地方宽敞辽阔,不远处就是帝后宝座,到底是谁敢在圣驾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这两个侍卫说是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实际上睁眼瞎一样,连她摔下来都扶不住。

要么是一早被人收买,要么是白长了一双眼睛平白浪费朝廷俸禄。锦沅心中思索,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怀疑来。

这时锦程匆忙赶来,连话都来不及说,连忙握着妹妹的肩膀看她有没有受伤:“怎么摔下来了,怎么回事?”

锦沅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半真半假道:“我没事,只是马惊了。”

锦程拧着眉质问旁边的人:“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若是今日郡主受伤,你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锦沅任他发泄完,拉着他站远一些:“哥,你能帮我查一查,刚才自我离席之后,又有谁跟着离开了吗?”

*

曲游从锦沅身边离开之后,就又骑马钻进了林子里,卓勤捧着他的弓等在原地,见他回来,连忙给递过去:“殿下,郡主没事吧。”

曲游漫不经心地反问:“能有什么事?”

他没有勒绳下马,马身擦过卓勤身边的时候微微俯身,一把抄起长弓背到背上,卓勤也上马跟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深入林中。

“曲淮那边如何?”曲游问。

卓勤答道:“同往常猎到的个数差不了多少。”

曲淮这么多年都始终保持低调,在皇上面前也不出一点风头。

曲游唔了一声,反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箭尾搭在弓弦上,扣弦开弓:“忍了这些年,也该到他出风头的时候了。”

箭矢和这句话同时离弦,只听嗖的一声轻响,箭头穿过低矮的灌木林,直直钉进一颗粗壮的树干上,而树旁待宰的野兔,却就此逃过一劫。

一个时辰后,诸位皇子打来的猎物小山似的堆在王帐前的篝火旁。

小太监一个个数过去,高声唱道:“……五殿下共猎十四只——”

“四殿下共猎二十七只——”

“太子殿下共猎二十三只——”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朝曲游投去纳罕的目光。

曲淮显然也没有料到,眉心微微蹙起。

皇上也疑惑,又不好当众问,反倒是皇后打趣着问:“太子今年是怎么了?竟没有比过你的弟弟们。”

曲游半垂着头,谦逊道:“儿臣往年只是运气好,四弟今年倒是真长进不少,连我这兄长也要甘拜下风。”

“皇兄说笑……”曲淮跟着开口,却被皇上打断。

皇上颇有些兴味地看着底下站着的儿子们:“倒是朕疏忽了,朕的皇子们都长大了,尤其是阿淮……”他意味不明地扫过底下连声符合的臣子们,“你这些年成熟不少。”

曲游道:“儿臣这两年远走渝北,好在有四弟在父皇膝前尽孝。”

皇上看向曲淮:“阿淮,今年天属你最勇猛,朕一早就答应有赏,不如你说说,想要点什么?”

曲淮拱手谢恩,安安分分答:“儿臣并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愿父皇和母后身体康健。”

皇后笑着嗔怪:“这是两回事,想要什么快和你父皇说,都是一家人。”

可他始终沉默,皇上等不及,想了想问道:“你也大了,朕今日就封你为凉王,择日出宫建府,如何?”

曲淮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封赏砸蒙了似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

“恭喜凉王殿下!”

册封礼就在三个月之后正式举行,册文和玺印被好生安放在书房里。曲淮身上还穿着白日册封大典上穿的朱红色亲王服制,疲惫地仰躺在榻上。

自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宁和边给他揉肩,边道:“殿下,各府的贺礼已经送到库房安置起来了,张管家正带人连夜清点记账。”

曲淮揉着眉心,懒懒地吩咐:“渝南王府那边单独记账回礼。”

宁和应下:“是。”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曲淮问:“我先前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京郊的庄子已经安置好了。”宁和说,“殿下何时启程?”

曲淮闭着眼睛:“本王何时去不重要,还是得看阿沅那边……”

他的声音温柔,说话的内容却残忍:“姑娘如花的年纪,也鲜艳不了几天了。”

悄声走进来的小内侍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动,倒过茶之后又悄声的退了出去。

*

东宫。

停渊殿是东宫的正殿,曲游平日便是在此处理白天未完的事务。现下他仰面靠在红木圈椅上,阖目假寐。宽敞的大殿内只有他一个人,桌案上跳跃的烛光一闪一亮,将他如画一般精致的面孔拢进光亮下,莫名显得柔软。

殿外是彻夜不灭的宫灯和三步一守宫卫,夜晚的夏风带着微润的湿气,掠过偌大的广场,徐徐而来没能发出一点声响。

东宫实在太大了。

卓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发出同样的感慨,他无声地叹口气,抬步走进了停渊殿:“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曲游在听到他脚步声的那一刻便睁开了眼睛,重新恢复到平日里严谨板正的样子:“都查到了?”

卓勤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书,展开后呈给曲游:“一切如殿下所料,四殿下那边果然有了动作。”

曲游没伸手去接,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放在桌上。

卓勤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便道:“咱们既然已经知道四皇子的计划,要不要提前拦截,或是再派些人保护郡主?”

曲游这回却没有答应:“不,由着他去。”

卓勤不明白,连忙问:“那郡主那边——”

曲游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卓勤只看着,便觉得危险重重。

只听他道:“孤王可不想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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