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舟的大脑昏沉着，即使车里开了暖气，也让他浑身颤抖。他蜷缩在副驾驶上，紧闭双眼，意识在昏迷和清醒间反复周旋。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没有尽头。他又回到了17岁，可是梦里的17岁，不再有傅应杭的身影。

这一次他的人生出现了不同的轨迹，他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陆元不再拥有不健全的少年时期。

而庭舟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即使平庸，却也充实。

梦里什么都有，唯一没有的，是傅应杭。

单车棚里的阳光依旧耀眼，只不过这次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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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在车窗外不断呼啸着，夜色逐渐深沉，夜里的山间飘荡着似烟般的水雾。风抵在挡风玻璃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一个急速的转弯，让庭舟猛地往右一栽，额头狠狠地撞在玻璃上。他闷哼一声，从梦中惊醒。

黄粱一场，他终归还是回到现实。他的脑海中十分混乱，半晌后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被傅桓胁持到了山上，傅桓拿着傅应杭给的钱往山下逃命。

下山的路不好走，傅桓只能够依靠着车灯的光亮艰难地往下驶，有几个弯道他反应不过来，硬生生地擦了过去，险些连车带人翻下山崖。

有庭舟在车上作人质，傅桓并不慌乱，拿着手机不断拨打电话。山脚下已经有人接应他们，他们很快就能拿这钱全身而退。

接打完电话后，傅桓心情愉悦，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山顶，笑着对庭舟说：“傅应杭未免也太天真，我怎么可能将你送回去。”

傅卓然如今还在牢里，他势必要将人带出来。只要庭舟在他的手里，傅应杭就会帮他办所有事。

“你说他会为了你，做什么事呢？”傅桓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他刚刚都为了你愿意剜眼睛，也能够为了你去死吧？”

“......”

庭舟没有说话，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傅桓不会放过自己，他也没有惊讶，只是蜷缩在副驾驶上，维持着自己的体温。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今晚是吉是凶。也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他反而不再畏惧生死，所以才会异于常人的平静。

车辆还在不断行驶着，周围太黑，庭舟看不见到底这个山有多高，走了十多分钟都还没有从山上下去。

时间越走越快，可傅桓仍旧觉得自己在围着半山腰打转。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暗自抓紧，踩下刹车。

汽车维持着原状，继续行驶着。

傅桓瞪大眼睛，双手猛地颤抖，表情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自在。他单脚用力踩了好几下刹车，车还是原封不动地朝前走。

几秒后，他从慌乱中得出结论——刹车失灵了！

他的动静很大，让庭舟都忍不住朝他看去，还没弄清楚事情，就被近乎发狂的傅桓狠狠地瞪了一眼。

“快！快联系傅应杭！”

傅桓一只手撑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空出来点击车辆的显示屏，拨打傅应杭的电话。

庭舟看着显示屏，良久对方都没有接通。

几个电话过后，对方挂断了他的电话，庭舟好像意识到什么，身体就像是坠进了冰冷的海水里，遍地生凉。

“操！”傅桓狠骂了一声，“中计了！”

他光顾着愤怒，手下没有分寸，车往外面飘了大半，索性这里没有弯道，他咬着牙把车又重新开回正轨。

他们现在正在山道上绕弯，山路陡峭，转弯很急。然而车不能刹车，只要稍微的不留神，他们就会从山上翻下去。

车辆在行驶的过程中左右摇摆，而庭舟呆滞地看着屏幕上的拒接提示，平静了一路的心终于有了波澜。

“怎么会......”

他喃喃出声。

“我他妈为什么会信他会为了你把我放走，”傅桓破口大骂，“他傅应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个急转弯，庭舟被甩得撞在玻璃上，发出剧烈地声响。

他的脑袋里一阵轰鸣，加上高烧，让他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良久都没有动静。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傅应杭为了自己剜眼睛，愿意代替自己做人质的画面，再和如今的情形做对比，这一切变得格外讽刺。

他为什么会相信......又相信他......

他今天就从未觉得，傅应杭会来救他。所以在傅应杭试图用尽一切手段将自己从傅桓手里救下时，庭舟相信了。

所以这一切就像是当头喝棒，比之前知道一切真相的冲击，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像是濒死的人突然抓住一根稻草，他昏沉的身子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力量，点击屏幕拨通了乔承的电话。

这一次，对方很快就接通了，可是庭舟却久久没有说话。

“喂？”乔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些笑意，“发现车上的不对劲了吗？”

“你他妈的，”傅桓破口大骂，“你做了什么？”

“这可不是我做的，是应杭的意思。”乔承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落到了庭舟的耳朵里。

庭舟手里的稻草霎时间灰飞烟灭，他被数不胜数的力量拉回水底里，再也没有生存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冷笑，明明就知道了结果，还要冥顽不灵地确认一遍。

他早应该料到的，不是吗？

“我们明明说好的，你怎么可以擅自动手脚。”傅桓扯着嗓子喊道。

“我之前和你约定的，让你杀了庭舟，你不但没有做到，还惊动了应杭，这也是你应得的。”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着，庭舟却觉得心里在不停的被什么钻着，疼得难受。他第一次准确地感受到，自己在傅应杭心中确实是一文不值。

甚至在生死之间，傅应杭也不会因为他而犹豫。

那为什么还要做戏给他看？为什么还要故作深情？想看着他从希望到绝望的狼狈模样吗？

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绝望，傅应杭应该很开心吧。

就像是观赏舞台上的小丑，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惊吓，都取悦了台下的观众。

“庭舟，”乔承没有理会傅桓，突然冲着庭舟说，“我之前就说过了，你在应杭心中，什么都不是。”

“......他在哪里？”庭舟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在联络警察呢，或许再过不久，你们附近就会有枪声了。”

傅桓抢先一步说道：“不可能！车上有人质！”

乔承笑意涟涟，“如果我说，车上没有任何人质呢？应杭的情人被甩，勾结绑匪敲诈勒索，我相信警察会相信的。”

傅桓：“你！！！”

乔承又笑了一声，和庭舟说道：“再见了，多撑会儿，争取你在死之前，还能和他说上最后一句。”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车辆里不断作响，庭舟微微双唇，陷入了永恒的沉默。

小车依旧穿梭在山道里，暗夜里婆娑的树影像是一道道鬼魅，没过多久，山林里此起彼伏地响起枪声。

有子弹击落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道不浅不深的痕迹。傅桓此时慌乱了阵脚，车没有办法停下，他无法和手下们汇合。

他今晚要么滑下山崖摔死，要么被子弹射中，横竖都是要死。

和他的慌乱不同，庭舟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寂静，静到傅桓以为这个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风景，即使额头上被磕破了血，都无动于衷。

“砰”的一声，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子弹击破了后座的挡风玻璃，风猛烈的吹着，庭舟的头发被吹得遮住了视线，整个世界变得纷乱吵闹。

因为风的闯入，车辆不安的左右摇摆着，傅桓咬紧嘴唇，空出一只手去击碎主驾驶旁的挡风玻璃。

耳边什么声音都有，庭舟却觉得四下寂静。

.

“傅总。”越凯将摔在角落里的手机拿起来，递给傅应杭。

傅应杭面色疲惫地看了一眼，前些天他为了处理傅桓的事，本就没有休息好，刚刚又被狠狠地踹伤胸口，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他拿起手机，却并没有打开，“山下怎么样？”

“傅桓的人在山脚接头，我们已经全部控制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越凯的声音平稳，“等到傅桓开下山，就用车辆强制逼停，狙击手在暗处已经做好了准备。”

“嗯，”傅应杭点点头，“先别开枪，惊动了傅桓，庭舟会有危险。”

“明白。”越凯颔首。

安排好一切，傅应杭才终于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之前被他摔倒角落里，上面已经布满了摔痕。

他刚打开屏幕，就发现里面有很多傅桓打过来的电话。

霎那间，他反应过来，连忙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耳边是猛烈的风声，夹杂着子弹敲击在车身上的声音。傅应杭的身形猛地顿住，脸色瞬间黑了，喊出声道：“庭舟！”

他盯着山顶上浓重的雾气，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对面的声音很杂，但他却拨开一切，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傅应杭。”

“你在哪里？”傅应杭用力喊着，“发生什么了？”

话音刚落，听筒那边就传来一声惨叫，傅桓被子弹击中，半个身体歪倒在驾驶座上。

方向盘没有人把持，直直地朝着前面开。

而前面不远处，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庭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听着听话那头急切的呼唤声。

这一刻，他分不清对方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不过命悬一线之时，他也无心去思考这些，只是叹息一声。

“说话啊！”傅应杭的声音犹如一头困兽。

他来回踱步，焦急地寻找着庭舟的声音。不远处的越凯此时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面色凝重的走到傅应杭面前。

而傅应杭抬起手，示意他等会再说。

“傅应杭。”庭舟又喊了一句。

“嗯，你说！”傅应杭连忙回应。

“我拜托你一件事情。”电话那头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惊慌。

风呼啸着刮过，犹如刀子般挂着他的脸。

傅应杭手里的力气足够将手机碾碎，他紧皱着眉头，就连声音都在颤抖，“什么？！”

“把我的弟弟平安找回来，”庭舟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秒堕入了虚空，“可以吗？”

他的语气像是在嘱咐人生中最后一件事，这让傅应杭愈发慌乱。他拿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着，“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手机掉落的声音，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他分不清究竟是耳边传来的，还是在半山腰传来的，似近若远。

巨响过后，周围一片安静，傅应杭拿着的手机挂断电话后便暗了屏幕。

暗夜里，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谁也不敢在此时上前询问。

他像是一座雕像，长久地站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站在一旁的越凯难得犹豫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傅应杭这样的反应。

他不确定自己将消息告知对方后，傅应杭会不会发疯。

“什么事？”

傅应杭的声音沙哑，眼神遥遥望着天边。

他心中有一种不妙的设想，光是想一想，就让他觉得心脏剧痛，痛到快要窒息。

越凯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会儿说：

“傅总，车辆突然刹车失灵，庭少爷......和车一起，摔下悬崖了。”

预测错了，还没有重生！下章是舟舟死后的傅狗番外，下下章正式重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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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