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微辞自然欣喜,他也想和二傻他们一起走,可……
他得留在这里,有些事必须处理完才行。
再说,他即使想走,也走不开,身上还有一道判官印,楚微辞不得不与谢镇安待在一处。
至少,这三天来是如此。
楚微辞握住二傻与铁柱的手,看着这两个叫人不省心的孩子,语重心长地说:“不了,我留在这里还有点事,等我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你们,记得好好照顾小花。”
但想到顾青禾定能照顾好他们,楚微辞又心下释然,他松了口气,又道:“去了那边,定是比原先在剑庄内好,流云城中应当没有欺善怕恶的事情,若是有,你们只管告诉流云公子便行。”
二傻和铁柱两人应下。
楚微辞也没什么再与他们好交代,见二傻与铁柱眼含热泪,两个孩子舍不得与他分开。
楚微辞张开双臂,他这在两名弟子面前,显得羸弱清瘦的小身材,揽住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时,竟显得要高大一点。
这让楚微辞更加有了身为“大家长”的心态,他揽住他们两人因泣声而颤颤巍巍的肩。
虽然与他们只相处了不到五日的时间,可楚微辞对他们也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心中酸楚不比他们少,很快,长簌簌的眼睫竟然也颤了颤,银湖轻荡,眼尾竟又似流丹般红滟。
楚微辞琼鼻轻皱,终于目送两个孩子离开,才转过身,却发现门口好像压了道缝。
见到他突然转身,那道缝飞速闭合上,但闭合的速度也不及楚微辞的动作快。
他双掌已经探了进来,指骨清瘦修长,却显得绵软无力,眼见快要将他的指骨压住,那道缝又迅速打开,露出谢镇安一张沉如黑水的脸。
“你想把这双手给废了吗?”
不善的语气,端的是一副黑云摧城的面孔,不愧是他二徒弟。
真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杀气腾腾的脸。
他小时候的模样,和面前高大的身形重叠,楚微辞顿时有了一种恍惚感,可终究还是物是人非。
楚微辞熟稔笑道:“无歇公子这是在偷看吗?莫不是怕我跑了?”
他微扯领口,瞬间露出大片冰肌雪肤,那锁骨如刀削斧刻般,配上白皙玉雪的肌肤,竟平添一抹艳丽旖旎。
而那冰肌雪肤上,竟然有一个颜色鲜明灼眼的手掌印。
这手掌印是昨天谢镇安用掌风打在他身上的判官令,原先倒也没什么,可配上楚微辞颤颤巍巍,显得娇弱可怜的小眼神,谢镇安脸色顿时脸黑如墨。
就仿佛昨天晚上他刚刚大力碰……
碰过那个地方。
“有这判官令在身,我纵是想走,也没跑呀。只是……”楚微辞似乎不打算错过这等好机会,将衣领又故意往下扯了扯,目视谢镇安,只想着缠得他没办法,能早一天放人是一天。
白天要面对二弟子,晚上还要面对大弟子,也不知道今天夜里顾青禾究竟会不会来。
经过昨天一事,楚微辞已很是清楚,顾青禾并没有展开结界,谢镇安也并没有被施了昏睡术,他纯纯是被梦魇给魇住了,做的还是有关于他的梦。
楚微辞难以想象谢镇安清醒以后,见到那一幕的场景,怕是房顶都能给掀了。
他忙做作地演戏,嘴里轻声说:“谢公子,昨天晚上奴家……好疼、好疼哦。”
谢镇安一会儿脸黑如墨,一会儿耳根殷红如滴血,他咬了咬下唇,声音里都带着点难以忍耐:“住口!”
“怎么了,莫不是公子烦我了?”楚微辞还觉奇怪,他如今这张脸,当真能够欺人骗世。
明明一张脸苍白清瘦,可唇色又显得有些病态的红润,配上他的雪肤,那眼神清润,如含秋水。
“这道手印,难道不是谢公子您亲自……”打上去三字还未说完,只见大门又被谢镇安从内闭合上。
楚微辞慢了一步,再次吃了个闭门羹,他也不急也不恼,站在原地准备敲门,从门里忽然又打开一条缝。
谢镇安只肯露出一只眼睛,那阴影覆在他眉骨之下,压下一片戾气。
“给我穿上!”
楚微辞才知,原来谢镇安这么介意他穿没穿衣服这件事,耸高一边肩膀,他干脆将衣领重新穿回。
等到日暮西山,实在无事可做,待在门口竟不小心睡着的楚微辞,才被后面一阵动静惊醒。
他靠在门边坐着睡着了,门一打开,楚微辞后背瞬间失去支撑,他往后翻身仰倒,正好仰进谢镇安双腿里。
也不知谢镇安在房间内都想了什么,出来后,他的面孔比之先前,竟然更加臭了。
楚微辞被他提住衣领,从地面很轻巧地提起来,一双浓黑如墨的双眼,突然对视而来。
楚微辞也不知道要和这位二弟子说些什么,为免尴尬,于是笑了一瞬。
却在这时,他腹中的饥饿感突然袭来,居然当着谢镇安的面,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谢镇安眼神阴沉,脸色更是其臭无比:“果然废物。”
他居然就这么把他提进了屋子里,不费吹灰之力,谢镇安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扣在了绣凳上。
不等楚微辞说些什么,谢镇安再次出门。
只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要更快了些,等见到谢镇安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手上提着的野兔子。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了它?
所以,楚微辞在纠结,等一等是将它红烧了,还是油炸了,还是烧烤了,还是做成麻辣兔头……
但后来,楚微辞意识到这里不是现世,而是修真世界,尤其是这个曾经有不少已经辟谷的弟子在内的剑庄里,根本没有什么好吃的调味料。
于是楚微辞只能放弃。
仿佛嫌弃他笨手笨脚,这次又是谢镇安替他用法术,将兔子给处理好,等上架火烤以后,楚微辞总算闻到一阵香到馋虫都能勾出的香味。
原始的味道也不错。
他把兔肉全吃了,谢镇安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吃,他倒也不是那种大快朵颐的模样,而是很细致地,慢条斯理一点点小口去咬兔肉。
如贝母般一颗颗牙齿排开,细致咬上那酥嫩的肉,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部分,将唇瓣颜色润泽得珠光细腻,更添一抹楚楚可怜的柔弱意味。
可他全然没有意识,只是偶尔抬起头来,露出万分餍足的表情,仿佛吃到这世上最美味,最可口的食物。
明明不过是个一掌就能拍死的,弱不禁风的小废物。
谢镇安似溜进了一丝阴暗的光。
天快黑了,房内点了红烛,烛光在风中飘摇,如同一颗微晃的烛豆,楚微辞新雪般的肌肤,就映在这红霞飘渺中。
谢镇安看着看着,却好像陷入了深远的回忆。
自打记事起,他已经被楚微辞捡回去,他对这个师尊的印象很深,停留在楚微辞平日清冷端方,不苟言笑上。
他会每日按时给他们布置功课,叮嘱他们千万要努力练剑,提升修为,万不可偷懒。
他也会监督他们,以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偎慵堕懒。
他从没见过他笑的模样,谢镇安以为他这个师尊根本不会笑。
直到有一天,他要找师尊,却见到大师兄已经在房中了,他偷偷躲在门后,见到师尊抚摸着大师兄的头顶。
他在夸奖顾青禾。
夸奖顾青禾用功,夸奖顾青禾修为突破的快,夸奖他剑术练的好。
他在笑。
原来他这位不苟言笑的师尊,也是会笑的,只是他会对着笑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师兄弟们。
所以他勤奋练功,只是希望师尊能够也好好看看他。
他修为突破了,剑术进展了,楚微辞虽然会夸赞他,可从未对他展露过笑颜。
师尊有许多地方,是不为人知的秘密,譬如谢镇安还见过早已大乘期境界的楚微辞,仍然偷偷吃东西。
他在吃不知从哪里来的绿豆糕,糕体冰莹碧绿,他修长指骨微微收力,那眼神里透了种他从未见过的惫懒,楚微辞慢条斯理将绿豆糕递进口中。
他皮肤白得像是新雪,可唇色透了股珠光淡粉,水泽浅润,仍是云端上不可窥视,骨清神秀的仙人之姿。
谢镇安只是躲在门后偷偷看了那么几眼,看到他一小口一小口君子做派似的,清雅端方地将绿豆糕吃完。
随即,他露出了一副餍足模样。
便是这副餍足的模样,才让他的师尊有了一刻堕入凡尘的恍惚。
谢镇安以眼描绘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他的眉骨,从下至上,又从上至下,最终,又一次停留在他沾了绿豆糕屑的唇瓣上。
谢镇安忽然也有了也想要吃什么的冲动。
他喉口微紧,上下噎动几分。
最后,谢镇安也不知他的师尊究竟知不知道他躲藏在门后,偷偷窥视他许久。
烛火忽的摇曳一下,将谢镇安思绪拽回。
他目光含着丝不可思议,竟然在这小废物的吃相上,回想起他的师尊。
满脸带着羞燥之意,谢镇安突然站起身,桌椅都因他大力站起而微微晃动。
楚微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噎,连忙拿起桌上茶壶倒水喝。
猛灌了两大口后,楚微辞总算感觉从鬼门关活回来了。
随即,他便看到谢镇安这张看谁都像欠他钱的臭脸,明显写着“真是个废物”几个大字。
楚微辞:“……”
他赶紧小口小口将剩下的兔肉全部吃完,反正这二徒弟的脾性向来捉摸不定,他也不想在这碍眼,楚微辞干脆推门而出。
身后紧随而至一道不悦的声音:“去哪?”
楚微辞当即便答:“无歇公子不乐意见到小的,小的当然是出门待着。”
没的一会儿,那张臭脸突然从身后转到身前来,高大身影附着着他,楚微辞感觉自己脑仁嗡嗡作响,都要爆炸了一样。
同时胸口被打了判官令的地方,也和被火燎般,烫得让他难以忍受。
楚微辞险些忘了,判官令也会根据施加判官令的人的心情,随意操控这咒印在身上的伤害。
他现在这副柔弱小可怜的身体,不比在风中飘摇的烛火那样脆弱,楚微辞觉得,还是保命要紧。
他只好乖乖往后退,一路被谢镇安的眼神逼视到床边。
楚微辞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公子,你今夜是想要了奴?”
仿佛触到他的逆鳞,谢镇安的脸色再次黑沉下来,不等楚微辞再开口,他已经被施加了一道禁言术。
楚微辞“唔唔”两声,谢镇安狠狠将他推到床上,语声里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急:“以后不许再提这种事!”
……
楚微辞被施了禁言术,实在太过无聊,索性开始冥想。
说是冥想沉思,其实也就是数绵羊。
数着数着,他竟然真的睡着,不知不觉天色已黑,当他睁开眼,才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居然坐着个人影。
这人影他也万分熟悉,是光风霁月,美如冠玉的他的大弟子顾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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