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镇安不让他去也是对的,他想依靠这副身体去走天阶,根本不自量力。
毕琮给他施加了灵压,一来是为了警告,劝退他,二来他身体受损,到了第二日肯定会知难而退。
但是看到面板上的那个任务还是飘红状态,楚微辞觉得有必要一试,他想赌一把,想要拜入万剑山庄门下绝非易事,不是他说想要拜师,别人就一定会收他。
他也的确从外观上瞧不出有灵根这些,万剑山庄是剑宗大庄,凭什么要收一个凡人为徒?这不是自砸了招牌吗?
他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了,和从前不同,别人也不可能卖他三分薄面。
毕琮对他的态度这样,他倒也没真的记挂在心上,楚微辞天生乐观,想着要好好休养生息,才能备战第二日走天阶这件事。
他轻轻咳了两声,看向了身后的床:“顾公子,你好好照料自己,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说罢,他就起身,往床榻走去。
却被顾青禾临时拦住。
他有些眼晕,莫名间芙蓉面上浮满香汗。
楚微辞只觉得口干,虚弱地喘了几声,连气息都开始不稳了。
他抬起眼,看向如今比他要高出许多的大弟子,浓睫轻颤:“怎么了?”
这语声说得也像是气若游丝,楚微辞没顾着自身的不对劲,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假装不知情,无视了过去。
他想着明天辰时定要出现在天阶那边,毕琮不会轻易食言,肯定会等在那。
他也千万不能食言,不然毕琮肯定又要笑话他,是个狂妄小儿。
他不是什么狂妄小儿,从来不是。
哪怕以前身为无妄仙尊,获得任务的时候,楚微辞都是稳打稳扎慢慢来。
“你明日要去走天阶?”
许是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脑海里嗡嗡乱做一团,楚微辞没有细想为什么顾青禾会知道这些。
他只是顺着他的疑问回答:“是啊,我要去走天阶。”
他眸色凝重几分:“你要拜入万剑山庄门下?”
“对。”楚微辞气息声更重,说这几句话时,都有些费力。
他摸索到了床沿,坐下,刚要躺下,嘴角好像溢出了一口腥甜,他怕顾青禾看见,会和谢镇安一样将他拦住,不让他去走天阶。
忙将这口腥甜咽了回去,好在没有吐出来,顾青禾应当没有看出端倪。
楚微辞勉强坐正了身形,他肤色虚白,冷汗淋漓,还要佯装无事发生。
其实他在谢镇安的院落中,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括和毕琮之间的纠葛,全部都落进了顾青禾的眼底。
什么都没有瞒过他。
“你不能去。”
他好像听到了顾青禾在劝阻他。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楚微辞缓了缓,气息稍稳了之后,才说:“我想拜入万剑门下。”
他神识迷糊,所以根本没有判断出顾青禾的语声中,其实带了几分哽咽的意思:
“你若真想拜入万剑门下,我识得其他峰的峰主们,我可以替你与其他峰主们说一说。”
这是给他明目张胆的开后门啊。
万剑山庄阶级比拼很严重,顾青禾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他用自己的身份去换取这样的利益,其他峰主可能会给他卖个面子。
但是这之后呢?
顾青禾早晚要离开。
他不是万剑山庄的弟子,凭什么一直留在这里。
他走了之后,他的日子有多艰难,顾青禾应当也会想到吧?
岑英彦就不服谢镇安。
若不是打不过谢镇安,怕是他这毕琮座下首席大弟子的地位,也很难保住。
万剑山庄不留无用之人。
楚微辞道:“我会走的,我去试试。”
顾青禾没有像谢镇安那样,怪他执迷不悟,强制要送他下山。
他只是盯着他,垂首默默无语。
楚微辞感受到他的目光,自下而上也看了过去,正对上他隐含清润水波的双眸,像是月坠波江,泛起一丝丝轻微涟漪。
楚微辞怪道:“顾公子,你怎么了,怎么看着要哭的模样?”
他本是调侃他,顾青禾怎么可能会哭呢,他连受伤眉头都不会动一下,更别说轻易泄露表情了。
可能前段日子,在浴桶的那一次是他为数不多显得脆弱的时刻。
偏偏被他给看见了。
楚微辞笑了笑,想将气氛搞好些,又逗他:“你就这么心疼我吗?”
他依然沉默不语,只是无言看着他,表情多了几分严肃。
楚微辞知道这样的玩笑开不得,连忙收敛了些。
为了让身体舒服些,他不动声色地挪动了分毫,将脊背往床柱靠去几分,这才舒坦一点。
顾青禾并未再说些什么,不过很快,楚微辞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了动静。
他又睁开眼,顾青禾已经端来一碗热气滚滚的药。
这药看起来就很苦,他不想喝,楚微辞天生怕吃药,从小到大都是。
三世为人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他微微移开双眼,想说我不喝。
顾青禾在他身侧坐下,被褥似乎软陷了几分,他抬眸凝向身侧的人,玉质冰清的手,正托着同样通透瓷白的小瓷碗。
褐色滚着白烟的汤药,被他用小瓷勺慢慢搅弄,细长密直的鸦睫如同羽翼,覆在他眼上,投出一层淡淡的扇形影子。
汤碗很烫,他耐心地搅了好一会儿,还耐心细致地吹了吹。
汤药上泛起一丝丝涟漪。
如同有石子投入湖面,荡得这之上他的缩影也愈显朦胧。
楚微辞瞧得认真,实在是因为这副画面太过沉静美好。
连他什么时候将瓷勺递了过来,送到他的唇边都不知道。
软唇触到了那勺子,触感先是温柔,随即冰凉。
楚微辞晃晃回神,再次侧眸看向他,四目相对的刹那,瓷勺又被近前递送几分。
与此同时。
顾青禾俊美无俦的脸,也跟着近了几分。
他错愕地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该喝药了,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认命张开嘴。
唔。
果然好苦。
他一点一点将药送到他唇齿间。
到底是乖徒徒为他熬的药,无论如何,都不能浪费对方的一片苦心。
楚微辞又张开唇,乖乖咽了那口药,难喝得他的脸都快皱成一团。
可想的最多的还是,顾青禾这张脸生得真心不错。
难怪曾经现世很多人都说,要是绝世帅哥出现在面前,他们能够狂炫五碗饭。
比喻夸张是夸张了一点,但此言不虚。
楚微辞莫名勾唇笑了起来,汤药也因此从嘴角滑落。
顾青禾也不嫌弃,耐心细致到拿他当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儿一样。
竟然用衣袖主动拭去他嘴角的药。
那衣袖上都染了一股药的苦味儿,衣袖也因此有了淡淡,小小的一圈药渍。
不仔细瞧,其实瞧不太清楚。
但楚微辞还是说:“用帕子就行了。”
他身上没帕子。
顾青禾有。
不过顾青禾的那副帕子是专门擦拭本命剑用的。
还是当年他送给他。
除此之外,到哪里去找帕子?
这么说了之后,楚微辞觉得还不如用衣袖,抬起手臂打算给自己擦擦,不老是劳烦顾青禾。
顾青禾听后,却从怀中掏出了那副随身携带的帕子。
帕子的纹样很简单,上面没绣大篇幅的图案,毕竟是给男子用。
楚微辞专门到了凡间一趟,找了专门的绣娘,给上面绣了一个字——
鹤。
如今这副带着“鹤”字样的素白帕子,出现在面前,楚微辞眼睫轻轻颤了颤,顾青禾已用帕子在他嘴角处又轻轻擦拭一番。
那帕子上,很快也染了淡淡一圈药渍。
楚微辞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记得这副帕子,顾青禾接到手中时,虽未说些什么,但他其实喜欢得很。
明明可以放在储物戒里的东西,他偏偏放在了胸口,无论去哪,必然会带上。
他不喜欢轻易表露心绪,所以楚微辞只能通过一些小细节来判断,顾青禾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想当然的,他喜欢这副帕子。
除了拭剑之外,其他的污渍,他绝对不擦。
如今却用这副帕子给他擦药渍。
楚微辞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又止住了已到嘴边的话。
这副帕子的真正用处,只有他本人,以及他的师弟们才知晓。
楚微辞若是现在说了出来,岂不是变相的掉马吗?
见他不说话,只是垂着眼,慢条斯理喝着药,他浓睫纤长,眼神清澈明亮,若皎皎璀璨的星月相映,时而还沾着笑。
明明喝药时,眉头都皱成这副模样了。
顾青禾又为他递送了几勺。
他很乖巧,直到将碗里所有的药都饮尽,才苦得脸容又皱起:“真的好苦。”
他便时机精准无误地,将一早准备好的花生糖送进他嘴里。
口齿顿时留香,只余下花生的气味,也没那么苦了。
楚微辞细致地嚼了几下,最后又舍不得,让花生糖开始慢慢在唇齿中化。
除此之外,顾青禾还准备了花花糖,芝麻糖,蜜饯果子,杨梅糖等等。
连糖葫芦都有。
变戏法似的,一股脑从储物戒中突然变出,摊平在床上,颇有一种任君挑选的架势。
楚微辞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仿佛怕他不够吃,这些糖品种丰富,数量也买了许多。
快铺满整张床。
楚微辞不免诧异道:“你是将整个糖铺子都搬来了吗?”
他并未开口,只是又沉着眸,修长玉指夹了一块绿豆糕,动作极雅地送到他面前。
楚微辞往常身为无妄仙尊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玩意儿。
每回吃还不能当着徒弟们的面,只能偷偷找块地方吃。
为了饱这口腹之欲,他前往人间数百回,研究过不少城镇的糕点铺子,知晓哪家的最好吃。
见他又送到嘴边,尽管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被当成了小孩子。
楚微辞仍然张唇,轻轻衔了一口绿豆糕。
他的表情当即一变。
这是他最喜欢吃的那家铺子做的绿豆糕,甚是怀念的味道,让楚微辞迫不及待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直到将绿豆糕尽数吃完。
楚微辞终于露出餍足的表情。
他双眸弯弯,笑如月牙,口内还流连着绿豆糕的气味,唇边有糕点遗留的微沫,嘴里含含糊糊说:“谢谢你,顾公子。”
顾青禾眸光微微一动,想抬手去拭掉他唇边的微沫,最终只是将他落于胸前的一缕发,勾着挽到耳后。
“好好休息。”
他将帕子交到他手上。
楚微辞仔细地擦净了唇边的痕迹。
“明日我带你去天阶处。”
他声音很轻,眸光里满是他的缩影。
楚微辞双眼一亮:“你同意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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