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大,雪山的半个身子从雪里被拉扯出来,更加富有气势的骂声传出来:“是谁?别他娘的偷偷摸摸,谁在扯老子的叶子和花穗,有种的你站出来让老子给你一拳。”
少女一脸狐疑,定睛看过去,雪地里泛起阵阵金光,那五百年的雪参已经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参了,而是已经得了道行成了精,是个穿着红肚兜的胖娃娃。虽说长得像年画上走出来的胖娃娃,嘴上却如同一个暴躁老汉,骂骂咧咧,丝毫不停。
烟若原想着,若是普通人参,挖也就挖了,可是这人参已经成了精怪,不如便放了吧。
然而手上的细绳越缠越紧,还打了死结,她越紧张便越解不开,那雪参气性也大,发现自己落入猎人的陷阱中后,更加暴躁,一头扎进雪中,撒丫子跑了。
小东西力气极大,烟若不得已就被扯了出去,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跑了许久,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周围传来稀稀拉拉的雪鸦叫声,四周树木已经变成了参天古树,直奔云霄,烟若暗道不好,她不仅迷路了,竟然还被拖进了霜寒雪山的最内部,见龙峰。
传闻这里是山神长眠的居所,它老人家最喜安静,不喜欢任何生物的打扰。因此见龙峰作为整个霜寒雪山灵气最充足浓郁,宝物珍品对多的地方,却始终无人敢踏足。只有世世代代以山为生的猎人,会在每年开春时来见龙峰边缘祭奠一下,表达对山神的崇拜。
所以烟若能认出这里,也能判断出自己绝不在什么边缘,而是已经深入见龙峰的深处,若是不干净往回走,怕是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
她终于用匕首划破了最后一根糅绳,刚要松开手,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雪参的惨叫声,紧接着便重心不稳,随着这家伙一起重重跌在了矮崖之下,当即失去了意识。
闭眼前,她听见那雪参大呼小叫着:“唉呀妈呀,啥玩意啊这是?”
烟若是在一片寒冷中苏醒的,睁开时天色已然昏沉,她检查了一下身上,雪窝柔软,她并未受什么大伤,只是全身愈发冰凉。好在豆浆还带着余温,她便小小的抿了一口,便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圆谷中,四周的峭壁陡峭,边缘痕迹清晰,尺寸相似,不像天然形成的,倒像是……被什么人一拳砸出来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便觉得周围的空气异乎寻常,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吸引着自己,那是地底传来的呼唤。
也想不通那是什么,只是鬼使神差的,少女向前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进浓雾之中,踏过荆棘和周围的嶙峋碎石,雪色已经荡然无存,这里大概是个火山口或温泉,空寂无声,却闪动着徐徐的诡异红光,越往里走,颜色越是鲜明。
再走几步,地上便是锁链和法阵,密密麻麻的符咒,写满了不知名的法术,空气也愈发的冰冷,她已经心声惬意,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好奇依旧推动她向前。
大朵大朵黑红色花瓣堆积在地,踏过花枝茎干,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那的确是一汪泉水,却不是温泉,而是冰泉,厚厚的冰层之下,是深邃幽蓝的泉水,沉沉锁链之下,是个双眉紧闭的男子,有什么忧愁在他眉心漫卷开来,一张昳丽多情的面孔从冰层下透了出来。
这是一张好看到犯规的面孔,带着雌雄莫辨的气质,精致华丽,却又不给人攻击感,他好像时时刻刻都是面带笑容的,温柔可亲的,又带着醉玉颓山的风姿,尽管只是昏迷着,却也带着蛊惑人心的美貌和力量。
烟若的呼吸却陡然粗重了起来,她不仅仅是被对方的美貌所震颤,更是被对方此时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感觉骇然不已,因为这人她在梦里见过啊。
梦中的每个画面都清晰又深刻,她更是忘不了自己和这人之间的纠缠,更忘不了这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本来他们之间不该又任何牵扯,却还是因为她痴心妄想,便也甘心做了他人的笼中雀。
纪云渊,本是清越宗光风霁月的五长老,是曾经的浊剑仙座下唯一弟子,在这位剑仙渡劫飞升后,他却放弃了继承师尊的衣钵,钻研起了医道,没用多久,变成为了中州有名的医仙,被称为青霄峰的玉菩萨。
但那只是一切尚未开始之前的美好,作为清越宗身份极高又颇受重视的五长老,他与清越宗掌门爱女自小便有婚约,那便是烟若的姐姐白霜霜。但墨星痕又痴恋白霜霜,当时的局面就极其尴尬。
纪云渊怎么都好,差就差在,他不是天道最偏袒的那个人。
没过多久,他便被白霜霜退了婚,一时心绪大乱,竟然暴露了身上的妖气,隐藏多年的半妖血脉也就此暴露于世间。那时这些宗门长老们才震惊的发现,这位金尊玉贵的玉菩萨,竟然是曾经那位震铄古今的万凰尊主妖帝萧奈何的唯一血脉。
一夕之间,他前半生的所有信仰就此坍塌,成为了仙道中人人喊道的妖魔,被十三宗门追杀,最终在苍灵山,他们用病弱的白霜霜将他骗了出来,仙庭云华其他八位执法长老一起动手,这才重创于他。
他就此跌入不归渊中,所有人都意外他死了。
然而十年后,新任妖帝浴火重生,带着浩浩荡荡的妖魔大军,踏平中州,血洗无数门派。那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他变得又多彻底。心爱之人的背叛,宗门的摒弃,世人的践踏,让曾经温润如玉的玉菩萨变成血修罗,他暴虐无道,杀人只随心意,这天下间竟然再也没人制得住他。
他还放出话来,现在的他依旧可以活死人医白骨,只要来人有足够的胆识,愿意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换,他便可以治病救人。
这只是妖帝闲来无事的调剂,大约他只是喜欢看一命换一命。
仙道众人只感叹如今他的手段残忍,烟若却能记起当年在后山,他也曾为无数弟子免费的送医问药,何等善良。
于是她便真的去求了,那人竟然也答应可以修复墨星痕的一身经脉,但她要留下。
“这世间仅剩的几只魅妖,只修炼最好的炉鼎。你说呢?”当时他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眼中全是一片冰冷的寒气。
她知道他会答应,因为他心中所爱还是姐姐,而自己的这张脸,至少和姐姐有六七分相似,为了这张脸,他也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再然后……便是不堪回首的三年,那之后,墨莲仙尊重塑了经脉,修为从无到有,甚至比之前更快,几年间便入了化神境界,仙道更是以他为尊,指望他带着众人一起抵抗妖帝,还天下清明。
在那场大战中,红莲业火烧了七天七夜还不停息,烟若觉的自己真的累了,墨星痕从未有一眼是真的看向自己的,她放弃了,也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若说这是话本子,也太难看了一些。”此时此刻,她望着法阵中央的纪云渊,只觉得分外的纠结,“瞧着他面露痛苦神色,必然是正在承受痛苦,也不知清越宗五长老为何会出现在遥远的见龙峰。”
想来自己是该想办法救他,因为没经历那一切的纪云渊是个好人,对所有人都很好,也帮过她许多次,那时他还没有变坏,还是可以救的。
而且她还揣着自己的私心,因为他也跟自己一样,是为了情爱求而不得的笨蛋,这么风姿绰约的君子竟然和自己一样蠢笨,没落得一个好结局,烟若心中不由得舒服了点。
可是这法阵看起来就很危险,自己只是凡人一个,哪有什么能力去帮别人呢?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如果自己今日不帮忙,也不会影响什么,不过误入禁地,不小心看到了被封印在此处的未来魔头,不是什么大事。烟若心中安慰自己,却又看到纪云渊心口上竟然插-着一把殷红色的剑,那剑端雕刻着骷髅头,好像正在一点点汲取他的生命力。
但这一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难以自保的小魅妖罢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烟若匆匆往回走去,耳边却仿佛传来男人痛苦的呢喃。
她眼前骤然浮现出那双洁白如玉的手,将他从草丛陷阱中捞出来,轻轻拍掉树叶,温柔抚摸她的耳朵,小心翼翼给她治疗伤口,撒上药粉,包扎好层层的布带。
还是那双手,忽然又青筋遍布,绫罗红帳间,那双手解开她的裙裳,带着她沉沦。
“不行,还是不能多管闲事。”她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向外走。
一刻钟后,少女已经一脸不情愿地出现在了冰层之上,仔细检查着那些沉重的锁链,青铜锁链沉重,她根本拨不动。因为她几乎没有什么气息,那法阵也觉察不到她的存在,没有格外攻击她。
忽然之间,一阵冷风袭来,烟若只觉得古怪,这里哪来的风呢?
她向后转头,却看到山崖石壁雪层之间,一只硕大而晶亮的的眼睛,冰冷而毫无机质,正不带感情地盯着自己。
那双眼仿佛远古时期的猛兽,也像是异世界的魔眼,也不知是多大的野兽能有一人高的眼珠,森冷冰寒,一错不错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小魅妖。
烟若连呼吸都忘了,向来没什么妖魔野兽能嗅到她的存在,可眼前这东西显然不同,它太强大了,那磅礴的气势和威严只要泄露出一丝一毫,她便觉得自己是被狂风卷折而过的树叶,刹那间没了心魂。
当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样圣洁又可怖的力量直接让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山神……大人?”
原以为对方不会打理自己,没想到她这句话说完,那只硕大的眼睛竟然真的缓缓后退了一点。周围崖壁上冰雪簌簌而落,隐约露出巨大的轮廓,盘亘在整个山峰之上。
这一幕更是在烟若心中留下久久的震感,这是一条硕大无比的冰龙虚虚盘在雪山之上它的确便是霜寒雪山的山神,与这座山息息相关。刚才那个始终盯着自己的,不过是冰龙的一只眼睛罢了。
“娘的你个大傻子,还不快跑?你在那发呆是想跟谁打招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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