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顾卿辞半退衣裳,露出后背上那道伤,虽然已经没再流血,路上苏芷筠也常常为他换药,但伤口一直不见愈合,血肉往外翻,好在现在天气不热,伤口没有化脓。
贺祈祥皱着眉为他清洗伤口,“殿下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还不见结痂?看着好吓人。”
贺祈祥就是东宫内的大夫,是顾卿辞早些年在外带兵时,偶然间救的一位平民,索性他会写医术,也就留在身边了。
“做好你该做的,其他不要多问。”顾卿辞闭着眼睛,面色自然。
突然贺祈祥眼神一凛:“殿下的伤口有石粉!这是谁为殿下包扎的?”
顾卿辞不甚在意:“我知道,就是我涂的。”
“殿下为何要如此做,这样伤口不是……”突然他想起来顾卿辞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小娇娘呢,于是长长地哦了声道:“想要那位扬州来的小娇娘心疼?殿下这般有心机,恐怕那小娘子知道了该吓坏了。”
被人戳中了心事如同炸毛的狮子,眼神如冰:“赶紧上完药滚蛋!”
“是。”
顾卿辞在军中的威严那是不寒而栗,少年起兵北上,不足三月便拿下西凉国数十座城池,屡战屡胜,少年鲜衣怒马,一战成名,贺祈祥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佩服也有尊敬。
等他上完药,出东宫门时迎面撞上傅映,此时憋了一肚子的话倾覆而出。
他拉住傅映,神色严峻,压低了声音:“你猜我刚刚给殿下上药发现了什么?”
傅映也跟着一脸严肃,立马嚎起来:“可是有人要谋害殿下?”
贺祈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下他:“小点声,你!”他手指弯了弯,示意他附耳过来:“不是有人要谋害殿下,是殿下自己,往身上的伤口洒了石粉。”
说完贺祈祥一副‘快跟我分享心得’的表情等待着,然后傅映想了想,摇头:“殿下为何这样做?”
气郁心中,贺祈祥哀叹而去。
傅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殿下这般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但是不见回应。
傅映朝内殿走去,顾卿辞正好已经理好衣裳,傅映立在门前:“殿下,皇后娘娘请那位扬州女子到宫中去了。”
顾卿辞长腿一迈,嗓音凉凉:“进宫。”
*
凤鸾宫。
天色渐暗,皇后执意要留苏芷筠用膳,她无法推却,只能应下来。
“这离用膳还有些时辰,不如你到附近转转,让李嬷嬷带着,也不怕迷路。”
苏芷筠乖巧地应答:“多谢娘娘厚爱。”
苏芷筠走后,柳意如脸上的喜色未减,只是多了分嫌弃,“出来吧,人都走了。”
顾卿辞从门外进来,“给母后请安。”
“呵,你怕是想见的另有其人吧?”
“确实只是来请安。”
皇后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她是知道的,一直都不爱争些什么,从小到大都是,没见过他来问她要过一件东西。
作为母亲,她也希望儿子能够开开心心的,一直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直到他拿着一幅女子的丹青来求她。
那时,是三年前,顾卿辞才刚从西凉国打了胜仗回来,她一颗提着的心还未落地,他便一副我意已决的悲壮脸,跪在她面前。
一问,才知他是有了喜欢的人。
只是这位女子身份是个商户女,但他想立她为太子妃,于是这才求来她的跟前。
儿子从未向她讨过东西,一咬牙,也就答应了。
如今她才刚刚把人叫来宫里,儿子马上便跟来,百八十万年不曾请过安,她怎会信儿子只是简单的请个安?
“那刚刚是谁躲在门外不肯进来?”她拉过顾卿辞坐在她身旁,“不是,儿啊,你这怎么还不敢见呢?”
顾卿辞起身,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惜字如金:“她不肯嫁儿臣,说不喜欢。”
“这……那她怎么会跟你回来?”突然皇后面色大惊,连该有的仪容都不顾了,“你,你不会是把人绑回来的?”
想起儿子在军中待了五年,可能染上些粗人的癖好,心痛如刀绞:“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顾卿辞打断她:“儿臣没有。”
“那人怎么跟你回来的?我看这孩子可以,原本还想着马上要抱孙子了,看来是无望了。”
“儿臣没有!不信母后可以自己去问,儿臣来只是想让母后把人留在宫中,别让她跑了。”
原本前半句话皇后已经信了,如此后半句,又让她气极,又怕隔墙有耳,低声骂道:“人家姑娘不喜欢你,不可强求,你倒好,还让本宫跟着你一起胡闹吗?”
顾卿辞不以为意,“她只是嘴上说不喜欢我,但是不代表她心里不喜欢我。母后答应过儿臣要让儿臣娶她为妃。”
皇后气得瘫坐在绒椅上,一旁的宫女要来抚,被她拍开,她指着顾卿辞的鼻子道:“那是有前提的。”
“前提便是把人带回来,我带回来了。”
“错!前提是人家姑娘自愿跟你回来,这是自愿吗?”
“她是自愿跟儿臣回来的,儿臣救过她。”末了,顾卿辞还补了句,“两次。”
“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我的儿啊,真是本宫的好儿子!”皇后气得扶额,连连摇头。
“母后答不答应?”
皇后想了想,认命的点点头:“谁让本宫摊上你这么个儿子。”
“谢母后,那儿臣便告退了。”
皇后:“……”
这是一句话都不会多和她说。
皇后:“不留下来用晚膳?”
“不了,儿臣告退。”
皇后嫌弃地摆手让他快走,顾卿辞也不多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柳意如可悲可叹道:“本宫这儿子养来有什么用?”
*
而这一头,皇宫内院很大,景致也多,走了一座桥又通一座桥,苏芷筠慢慢走着,李嬷嬷跟在后头。
来到一座小亭子,前边有块荷塘,只是现在已近秋,早已不见繁茂,但也别有一番景致。
皇宫里她不是很熟悉,所以也没什么想去的,她走到那亭子内打算休憩一会,途遇假山,突然从假山后走出个人。
是位男子!
苏芷筠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待人完全从假山处出来,那种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就摆在眼前。
顾泽华!
她往后瞧了眼,李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后,此时她十分后悔刚刚没带上槐荫。
顾泽华一身白色锦衣银色玄边,长身玉立,摇着把水墨扇,眼神微挑:“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娥,长得如此俊俏?”摇扇子的手捏上她的脸。
言语轻浮,简直登徒浪子,苏芷筠连连后退,用袖子遮住脸:“妾不是宫中的,是皇后娘娘请妾来的,还请二殿下自重。”
她这般相当于是自爆身份,顾泽华不可能不懂,若是他再这般轻浮,那便是有意要让太子殿下难堪。
只见顾泽华自笑自话:“原来你便是三弟从扬州带回来的商户女?三弟果然好眼光,看上的人都这般水灵,”顿了顿,看向她的眼里带着笑意:“还聪明,我都还未自爆家门,你便猜到我的身份了。”
“二殿下腰间有块金牌,上边便刻着二殿下的名讳,这个不难猜。”
顾泽华早就想见一见这个能把顾卿辞的心拴住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如今见了,竟有些嫉妒起他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根簪子,流苏点缀,金光闪闪,“原本想着日后见着送于你,没想到今日便见着了,便现在送了吧。”
苏芷筠怀疑这个二皇子把她当傻子。
李嬷嬷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不再的,想必是受了他的命令,这才不再。
明明早就安排好这见面了,却又说‘没想到’。
苏芷筠不接受:“二殿下这真的是给妾的礼物?若真是,怎会随身带着?还是二殿下早就知道妾会过来?”
言语犀利,让顾泽华无论如何回答都是错。
顾泽华摇头苦笑:“你不必这般防着我,我与太子殿下关系不错,所以不会害你。”
“这些且就不论,内宫重地,就是二殿下是皇子,也不能过多逗留,这礼物还是改天光明正大的送来。”
夜幕慢慢降临,只能依稀辩着宫殿门口的烛光依稀看路,顾泽华笑道:“好个伶牙俐齿,本皇子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要,那便扔了。”
苏芷筠掩面乖顺的回到:“二殿下的东西,二殿下自己做主。”
顾泽华将簪子扔入旁边的荷塘里,溅起水花。
“日后会见的。”顾泽华说道。
苏芷筠:“恭送二殿下。”
待顾泽华走后,她才真的松了口气,她也不知刚才这么做对不对,她只知道不能私相授受,无论他打的什么注意,她只要不接受,就不会出错。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时李嬷嬷才神色焦急的走来,先是往她后边瞧了瞧,才道:“小主怎的走那么急,把老奴都跟丢了。”
好个借口。
“还好嬷嬷找来了,不然我该不知道如何回去了。”苏芷筠笑着说道,并不提刚刚的事情。
“走吧,老奴领小主回宫,已经到用膳的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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