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好人

“二皇子殿下您说得是,老妇只是一介平民,今日能得见陛下与几位皇子公主真容,已是多有荣幸,更遑论能与两位皇子殿下说上几句话。”老妇人望着他,小心翼翼道,“又怎敢言说心疼皇子殿下您这样的话呢?”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是老妇逾矩了,还望二皇子殿下勿要因此责怪。”

梁文咏没答这句话,反倒是蹙着眉头,瞧向她脸上的疤痕。

她看出来他在望,便用手去挡住。

“你那脸,是如何弄的?”梁文咏问。

她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闻言一愣,才回:“很久以前,我为了回家,爬过一座山时不慎摔了下去,脸被石块割伤,后来这疤就一直留在脸上了。”

梁文咏又瞧向她那双眼,问:“没想过去医馆看大夫,用药膏去除掉吗?”

“没想过。”她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一笑,“对我来说,这伤疤留着反倒好些。”

“这倒是奇了,女子向来最注重容貌,若是有着那样的疤在脸上,定是要尽快去医治好的,更不用说这疤在你脸上留了许多年。”梁文咏依旧审视着她,话里句句都是试探,“你怎么反倒还留着那伤疤,莫不是为了隐藏身份?还是说你怕什么人认出你来?”

“如果我说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呢?”她那双眼真挚极了,望向梁文咏,“当年我遭遇变故,醒来时就到了这个地方,我很想回家去,这么多年踏遍了许多地方,可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还,”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低头轻轻抹泪,不敢看他,“我还弄丢了我的孩子,早知道当初就带着我的孩子一起走了。”

这样,他就不会变成那样冷漠残酷的人,会如她给起的名字一般,做一个勇敢快乐的人。

她这一番真情流露,倒让梁文咏怔住了。

他也在沉思,似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想起了那个走向火海里逝去的母妃。

他忽然问:“那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似是有些认命般叹了口气。

“或许是隔了多年,回家的路不太好找。”梁文咏道。

她点了点头说:“或许吧。”有些无奈的望向顶上的天空一角。

梁文咏皱了皱眉,问:“那你找到你孩子了吗?”

“我找到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她的语气却是有些沉重,“只是这些年他过得不太好,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带他一起走。”

“是吗?他如今在哪儿?你可有与他相认?”

“他如今就在京中,可我不能与他相认,我怕他会恨我会怪我。”

“你尽可去与他相认,若是他恨你怨你为难你,便来寻我,我倒要看看京中哪个好男儿是这般做派?”梁文咏忽然这样说,老妇人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多谢二皇子殿下好意。”她只好这样答。

梁文咏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心里在想:若是我母妃还在,她回来带我走,我定不会怨她恨她,我只会怪自己没本事,当初没有护好她,也会随她一起走的。

可是,永远不会有这种可能了。

他收回思绪,眉眼舒开,也没再对她抱有警惕。

只当她是一个普通妇人,今日与其他百姓一同来东宫,观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礼。

“那边席间还有空位,你不必待在这一处只吃些糕点和饮些茶水,去那边坐下跟着吃些饭菜也好。”梁文咏指了指旁边,对她说。

她点点头,笑着对他说:“多谢二皇子殿下好意,您真是个好人啊。”

“好人吗?”梁文咏自嘲一笑,才开口说,“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就连我自己,都不觉得我是个好人。”

“不是的,二殿下,在我看来,您对我一个不认识的妇人尚且能发些善心,又同我说了这么些话,我啊,现在心里只觉很高兴。”她笑着说,“二殿下,只要您想,便可以做一个快乐自在的人。”

梁文咏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回不去了,从我名字被改掉的那一刻起,也便做不了勇敢快乐的人了。”

说完,梁文咏便轻轻甩了甩袖子,慢慢地走远。

她望着他一步步走远,心里感慨万分。

鼻尖竟不自觉地涌上一股酸楚,无人听见,她极小声地唤了声:“阿勇……阿勇……”

那边的褚昭禾方才就时不时地望向这边。

在她的记忆中,前世今日并无这一幕。

那个奇怪的老妇人前世她从未见过。

更别提今日那四皇子殿下梁文珩今日同她说了好些话。

再之后,那梁文咏也过去了。

起初,她有些担心那老妇人,怕梁文咏过去因几句话不对,或是为难那位大娘。

可许久过去,并没有发生她担忧的事。

她又看见梁文咏沉闷着走了,那位大娘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沉默。

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透着些古怪。

她寻了个理由,说起身走走,想去放糕点的地方取些糕点吃吃。

褚国公夫妇道:“这些简单的事情让下人们去便是了。”

她摇摇头说:“不碍事,我很快就回来。”

褚国公夫妇本就与席间的诸位大臣们相聊甚欢,也就颔首允了。

褚昭禾起身,走向那位老妇人。

小棠没多想,以为自家小姐就是想去取几块糕点,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行至那里,褚昭禾倒没有去取糕点,反倒是来到那位老妇人跟前,小声问:“大娘,您还好吗?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大娘似是认识她,轻轻摇了摇头,唤她:“褚三小姐,我没事。”

褚昭禾疑惑:“大娘,我不记得我们曾见过,你如何认得我?”

“褚家三小姐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从前不知其容貌如何。”老妇人告诉她,“也是方才那四皇子殿下在时,我不认得几位皇子公主,他一一告诉我,又告诉了我您就是褚家三小姐,老妇这才知道。”

“原来如此。”褚昭禾微微颔首,又关心道,“那后来二皇子他也过来了,同你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你?”

“昭禾姑娘。”老妇人有些歉意,似是没想到她竟会因为方才的事担心她,“让你担心了,二皇子殿下他并未为难我。”

褚昭禾暗自松了口气。

那老妇人望着她,却是神色凝重,瞧着像是有话要对她讲,但又没有说出来。

她望着那双眼,不知为何竟觉得像是看到了舒贵妃的眼。

一时有些分不清,是舒贵妃的眉眼像眼前这位大娘,还是说大娘的眉眼像舒贵妃。

“昭禾姑娘。”大娘还是开口了,“老妇还想再同您说几句。”

褚昭禾认真听起来。

“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愿你能追随本心,也能多为自己想些。”她话语一顿,又继续说,“你只管活你自己,与你自己喜欢的人待一起,若是遇到变故,也切记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话语太诚恳了,就连褚昭禾自己都为之一颤,有些动容。

不明白这位从未见过的大娘,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前世的她,就是在遇到那么多变故后,没有打算再活下去,选择刺杀暴君梁文咏,也死在那日的风雪天里。

“大娘,您为何同我说这些?”她实在不解,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因为您是个好人。”老妇人缓缓道,“好人就该有福报,就该平平安安活下去才好。”

“平平安安活下去。”褚昭禾喃喃重复了一遍,抬眼望向魏谨暄那桌,看见他正笑着端着酒杯与旁边的人聊着,再笑着饮下那杯酒,“可是,不是所有的好人都能平平安安,都能好好活下去的。”

她想起前世,在梅苑没等到魏谨暄来寻她一起赏梅。

想起梁文咏说他派人把留放在路上的魏谨暄给弄死了。

想起两人前世做了那么多好事,却落得那般结局。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小声道:“若是当初我将他一起带走,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褚昭禾回过神来,问:“大娘,您方才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她摆摆手。

褚昭禾见大娘不肯说,她也没再追问。

反倒是问起了大娘脸上的伤疤一事。

于是,大娘将方才说与梁文咏的话,同褚昭禾又讲了一遍。

褚昭禾道:“原来如此,大娘,您既已寻到您的孩子,为何不肯与他相认,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他也一直在等你接他走呢?”

“我也想的,只是我还不能。”大娘话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了。

她便知,里面是有些不方便说与外人的缘由,就没多问了。

“昭禾姑娘,你专门来此一趟,倒是令你费心了。”那老妇人有些过意不去。

她摇摇头,柔声笑:“无妨,大娘,今日是我阿姐大婚,瞧着您一人在这里,有些担忧,便过来瞧瞧的。”

说着,褚昭禾便将这位老妇人带往旁边的席间空位,让她坐下。

老妇人起初婉拒,后来不好再驳下去,也便随着褚昭禾走向那空位,乖乖坐下。

安顿好一切后,褚昭禾这才带着小棠往褚国公夫妇那桌席走过去。

正待坐下时,随意扫过四周,却瞧见那梁文咏,正望向她,眼神晦暗不明。

她只望了一眼,便没再望下去,而是乖乖坐于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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