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如豆,映着别院斑驳的墙垣,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与药气。
苏清鸢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身下褪色的锦褥,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咳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腑里刮过刀片,带着灼人的痛感。
“水……求你……给我一口水……”她微弱地哀求着,视线模糊中,仿佛看见守院婆子冷漠地转身离去,门扉“吱呀”一声合上,将最后一丝光亮与暖意隔绝在外。
这里是靖安侯府最偏僻的别院,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生命终结的地方。
三年了,自从她纠缠着萧惊寒,被他厌弃之后,便被他秘密安置在此。
没有亲人探望,没有友人问津,只有无尽的孤寂与绝望日复一日地啃噬着她的心神。
她曾是吏部侍郎府的庶女,因生母对靖安侯夫人有救命之恩,得以寄居于侯府,本是旁人艳羡的际遇。
可她偏偏猪油蒙了心,一头栽进了对萧惊寒的痴恋里,万劫不复。
萧惊寒,靖安侯府世子,那般光风霁月,惊才绝艳的人物。
初见时,他身着月白锦袍,立于侯府的海棠树下,眉目温润,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恍若谪仙下凡。
那一刻,苏清鸢的心便彻底沦陷了。
她开始刻意模仿他喜欢的模样,装作柔顺温婉,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制造各种“偶遇”,只为换他一个眼神,一句回应。
侯府那夜的家宴,是她这辈子最疯狂也最悔恨的决定。
他遭人暗算中了媚药,神智不清,而她,被嫉妒与执念冲昏了头脑,趁机献身,以为这样便能将他牢牢绑定在自己身边。
事后,她曾窃喜,以为两人关系已然不同,却未想,他醒来后眼底只有冰冷的厌恶与疏离。
“苏清鸢,你好大的胆子。”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棱,“此事若传出去,坏的是侯府的名声,也是你的名节。
从今往后,安分守己,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时的她,如遭雷击,却仍不死心。
她纠缠着他,诉说自己的情意,换来的却是他愈发深重的厌烦。
直到后来,听闻他要迎娶镇国公府的嫡女,她彻底崩溃,跑去质问他,却被他下令禁足。
再后来,便被送到了这处别院,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日复一日的孤寂,病痛的折磨,让她早已心如死灰。
她常常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回想自己短暂而可悲的一生,若有来生,她绝不会再这样执念于萧惊寒,她只想远离他,寻一个寻常人家,安稳度日,哪怕粗茶淡饭,也好过这般绝望的囚禁。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的痛苦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弥留之际,她仿佛又看到了萧惊寒,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眼底深处却藏着她从未看懂过的阴鸷。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怜悯,没有惋惜,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
“萧惊寒……我好恨……”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几个字,随后便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
“清鸢小姐?清鸢小姐?您醒醒!”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伴随着轻轻的摇晃。
苏清鸢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别院那斑驳的墙壁和昏暗的光线,而是熟悉的闺房陈设。
雕花的拔步床,铺着绣着缠枝莲纹样的锦被,床头的矮几上放着一盏精致的青瓷灯,灯火明亮,映得房间里暖意融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兰草香,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熏香。
这不是她的闺房吗?在靖安侯府的闺房?
她颤抖着伸出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细白皙,饱满莹润的手,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哪里还是前世那双枯槁如柴,布满薄茧的手?
“小姐,您可算醒了!您方才午睡做了噩梦,一直在哭,还喊着什么‘好恨’,可把奴婢吓坏了。”贴身丫鬟绿萼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连忙递上一杯温水,“您喝点水顺顺气。”
苏清鸢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与难以置信:“绿萼,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姐,现在是启元十七年,三月初十啊。”绿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您忘了?今日是侯府的家宴,夫人特意叮嘱您早些梳妆,傍晚就要去前厅赴宴呢。”
启元十七年,三月初十!
苏清鸢如遭雷击,手中的水杯险些脱手。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萧惊寒中媚药的那一夜,正是启元十七年三月初十的侯府家宴!
她……重生了?
她竟然重生回到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那一天!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寒意。
前世被囚禁在别院的绝望,病痛的折磨,萧惊寒那冰冷的眼神,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抱着双臂,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绿萼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苏清鸢猛地避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做了个太真实的噩梦。”
那不是噩梦,那是她亲身经历的,血淋淋的过往。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这一世,她不要再痴恋萧惊寒,不要再做那些愚蠢的事情。
她要远离他,离得越远越好。
她要好好筹划自己的未来,打理好生母留下的财物,积攒足够的嫁妆,等到合适的时机,便离开靖安侯府,寻一个性情温和,能给她安稳生活的良人,哪怕只是寻常的书香世家,或是清白的小吏之家,只要能远离萧惊寒,远离这侯府的是非,便好。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梳妆了。”绿萼见她神色稍定,又提醒道,“夫人说今日家宴有重要的客人,让您穿得体面些。”
重要的客人?苏清鸢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因为听说有重要客人,想着能在萧惊寒面前好好表现,才精心打扮,最后却鬼迷心窍地做出了那般无可挽回的事情。
“不必了。”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坚定地说道,“今日我有些不适,家宴便不去了。
你去回禀夫人,就说我偶感风寒,恐过了病气给客人,便在房中静养。”
绿萼愣住了:“小姐,这恐怕不妥吧?侯府的家宴,您身为寄住的表小姐,不去的话,夫人那边……”
“无妨。”苏清鸢打断她,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自有分寸。
你只管去回话便是,若是夫人怪罪,我自会承担。”
她知道,这样做或许会引起侯府上下的不满,甚至会让萧惊寒注意到她的反常。
但比起前世的凄惨下场,这点不满又算得了什么?她必须避开今晚的家宴,避开与萧惊寒相遇的一切可能。
绿萼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再多说,只好应声退下,去给侯夫人回话。
房间里只剩下苏清鸢一人,她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三月的微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阳光温暖和煦,洒在她的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望着院子里盛放的海棠花,思绪万千。
前世,她就是在这海棠树下,第一次见到萧惊寒,从此情根深种。
而这一世,这海棠花依旧娇艳,可她的心,却早已冷如死灰。
萧惊寒,你是我前世的劫难,这一世,我只想与你此生不复相见。
她在心中默默立誓,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只求安稳顺遂,再无痴念,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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