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之下,手臂撞上稻草床边的柜子,乔椀痛嘶一声,都顾不得去揉,吞下痛意,心急扯开被子。
皱成一团的被子越扯越乱,烦人的很,后来嫌被子碍事,乔椀干脆直接扔到一边,慌忙去翻枕头下的稻草。
她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除了脖子上挂的一块玉,其他都在这个稻草下的包袱里。
乔椀匆匆拿出来,又拿其他布胡乱裹了几层,最后又囫囵将衣服全塞进粗布里,随意团成一堆,就推门出去,急忙走进一片黑暗里。
村里的夜路不好走,乔椀心里又太急,几次都差点被石头绊住摔了,弄得她越来越慌,越慌就越急,额上都冒出汗来,恨不能找人给这条路平了。
闷气一会儿,心烦的拿木棍胡乱甩一下,泄了心里的气,抿一抿嘴,告诉自己得冷静下来,现在再着急也没用。
几息之后,乔椀压下着急的心绪,强压着耐心用木棍在黑夜里蹒跚摸索。这回老老实实耐着性子慢慢的走,不敢贪快,毕竟这个当口,要是受伤成了累赘,保不齐就会被人嫌弃碍事给扔下。
抿紧唇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一路上,乔椀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小道上。
她们个个背着大包裹,巨大的行囊小山一样压在肩背上,有的人怀里还抱着孩子,手上再牵一个,没有一只手是闲着的。
壮实的男人则拿着家里最重要的东西,手上再提把菜刀,面色凶狠,一脸不善,但细看,不难看出他们脸上绷紧的肌肉,还有掩藏在黑暗里的沉重。
于平民百姓而言,这世道,山匪代表什么,没人不知道。
乔椀默默抱紧了怀中包袱,连忙跟到他们后面。
走到村长家时,那里已聚了大半村子的人,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嗡杂,直到村长一声高吼,才勉强安静下来。
“安静!”
“山匪的事,让桑子他们跟你们说,还有没收拾东西的,赶紧回去收拾好了!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必须走!不想走的就留下,没人强求!”
村长被他们吵烦了,这会儿说话也不客气,怒目瞪向还想出头嚷嚷的人。
被他瞪的老汉一静,讪讪不再说话。
“我们今晚本来是打算夜宿在平日回来的山洞里的……”桑子开口,将今晚看到的情形一一说来。
桃花村地处偏僻,进出镇上都得翻过一坐矮山,因为这坐山,从桃花村去镇子上便要比其他村子多花上几倍的时间,所以他们平日外出做活回来,通常都会夜里在山洞里歇一晚,翌日再往村子里赶。
今天半夜,他被尿憋醒出去解决时,模糊中感觉山下好像有些亮,他起初没怎么在意,但刚扎好裤子,突然一个激灵,想起在镇上听到的周边起了贼匪的事,这个念头瞬间将他给吓清醒了,死劲揉眼睛,瞪着往山下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感觉有凄嚎的声音飘过来,黑夜里跟厉鬼一样,惹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不敢大意,连忙推醒几个兄弟,叫其中眼力最好的大牛仔细看一看,山下是不是出事了。
“不是蜡烛的光,是进前村被烧了。”大牛跳上树看了一刻钟,越看心越凉,山底下的哪里是烛光啊,分明是贼匪打劫后不想处理尸体,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
桑子嗓子发干,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山匪?”
“是。”大牛沉重点头,一村子的人啊,就这么没了。
“你们快看,那火把是不是在往山上移!”刘壮惊呼,突然叫出声。
桑子和大壮连忙看过去,一看,果然是零星的火把在往上山的路上动,几人面色不好看,这些贼匪估计是觉得东西少了,还想趁势掳到桃花村去。
“快,回去,告诉村里人赶紧逃!”
一行人摸黑往村里赶,一到村子,连口水都不敢喝,连忙大吼起来。
他们得趁着贼匪还没摸过来,赶紧逃!不然就和山脚下的进前村一样的下场,死后连副尸骨都留不住。
“可这深更半夜的……我们能逃去哪啊。”有老人家哀哭起来,开始声音还小,后来越来越沮丧,干脆放声大哭。
凄哀的哭音,让桃花村所有人都忍不住鼻子一酸。
是啊,能去哪,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逃了之后,该往哪里去。
人群中的乔椀抱紧包袱,眼中是同样的迷茫,这乱世,若是连这样隐蔽的村子里也不安全,又能躲到哪里去。
她记得,越接近年关,外面的世道会越乱,如今要是真出了村子,这么大一伙人,老弱妇孺皆有,到了外面,又该在哪落脚。
眼神变得黯淡,乔椀心里乱的很,当初她醒来后只一心往宁阳侯辖下跑,因缘巧合来到这桃花村,以为在这样隐蔽之地,应该能躲过外面的战火。
可她忘了,宁阳侯辖下,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完完全全安稳的,有些地方,最初贼匪也是猖獗至极,想来,她是倒霉的正好碰上那个不安稳的区域。
乔椀捏紧包袱,心头迷茫,看来只能先逃开这片地方了,那些贼匪全是些刀口舔血的人,瞅着点腥味利益就会扑过来,哪管被掠夺的人无不无辜呢。
耳边的哭音还在继续,尤其是有些老人家小声的抽泣声,让她眼眶也不禁变得潮了起来。
村长被问住了,叹气:“唉,先逃吧,眼下这个情况,留下只能是等死。这座山,总归我们要比那些山匪熟悉些,我们往那条小道走,别和山匪撞上了。”
“唉……”接二连三的叹气,惨淡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桃花村。
“行了,走吧。”村长一声令下,所有的烛火被吹熄,领头猎户带着大家无声朝着一个地方走。
乔椀走在人群稍微靠后的地方,紧紧跟着前面人的步伐,夜里的山路不好走,跟丢了不是闹着玩的。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人开口:“离村子已经有些距离了,要不……我们在这等等看吧,或许,那些山匪没找到进村的路……”
这一声让原本默默前行的村民脚步都停了下来,脑袋整齐划一全朝前面的村长看过去。
村长也是一滞,叹口气,心里的不舍冒出来,闪动的泪光隐在黑暗里。
静默良久,一声像是瞬间苍老的声音发出:“那就……等等吧。”
到底是他们的根啊,谁会想离开呢。
这一声让原本萧索的村民们高兴起来,眼含希望的看着村子的方向,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那些天杀的贼匪摸过去。
乔椀默默看过去,这个她住了二十多天的村子,简陋,清贫,但让人安心,她自是也希望,桃花村这一劫能渡过去的。
看了一会儿,站得腿脚有些僵,瞧其他人都各自摸了地方坐下,乔椀摸到一块石头,也弯身坐了下去。
僵硬的腿脚在这一刻得以放松,乔椀脑袋磕到包袱上,她有些累了,但紧绷的神经,和走得有些酸软的腿,让她没有丝毫困意。
她也不敢睡,这种时候,她怕有意外。
坐得久了,屁股被石头咯得发麻,腿脚也有些僵硬,乔椀轻轻动一下活动手脚,刚缩回来,听到有悄悄说话的声音。
“一个半时辰都过去了,我盯的眼睛都干了,也没瞧见冒出火光,那些山匪,是不是没找到路?”
“是啊,我也盯着瞧了,他们会不会迷路了?”
“一定是!”声音带着点喜意。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声音越来越大,肯定的人也越来越多,人群变得躁动起来。
“瞎嚷嚷什么,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们?”村长骂一句,严肃道,“安静点,等天亮些了,让大牛他们去探探,到时再说。”
“村长,我也去,我也去!”
村长怒:“安静!睡你们的!”
人群噤声,不过之前的阴霾气氛,却是在这场小小的喧闹里散去。
乔椀绷紧的心也跟着松了松,悄悄捏一捏手臂肌肉,之前紧张时抱东西抱得太紧,现在感觉手臂都有些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困意袭来,乔椀眼皮不由自主往下沉,脑袋重重一点,被突然下坠的力道惊醒,迷茫睁眼,入目还是一片黑暗。
抬手揉一揉额角,乔椀努力让自己清醒,但不过须臾,眼皮再次重起来,不受控制的往下耷拉,这次,乔椀是被一道如雷一样的鼾声惊醒的。
突然的声音,惊得她猛然抬头,脑中还迷蒙着,脑袋朝声源处转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什么雷声,而是鼾声。
乔椀晃一晃脑袋,晃去睡意,接下来努力想着事情,不敢让自己再睡下。
终于等到天色微微露白,大牛和猎户悄悄往桃花村的方向摸过去,他们要回去看看,村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两个时辰后,几人回来,欣喜道:“那些人后来没摸过来!应该是没发现村子!”
“真的?”
“那我们能回去了!”
村民们全都激动起来,这回不等村长发话,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走。
在山里待了一晚,再加上此时肚子里饿得厉害,都恨不得立马回家煮点东西吃。
想要回去的心情太过急切,后面村长的叫喊便全被他们自动忽略脑后,山匪又没来,那他们还走什么啊,当然是回去了!
村长无奈,这些人啊。
“村长,您看……咱们要不也回去?”仅剩的九个人,都是和村长家沾亲带故的,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动摇起来。
“想回就回吧。”村长叹气。
几人一喜,连忙拿起大包小包往回走。
乔椀还坐在石头上,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去,她怕那是山匪的计谋,可是不回去,他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待在这也不行啊,她又走不出去。
无法,在宝妮喊她一声时,只好跟着一起往回走。
快到村里时,正想往前再踏一步,突然,一根利箭直接擦过乔椀耳边射中她身后的树干。
那种凌厉的破风声,还有箭头划过皮肤的寒凉刺骨之感,直接让乔椀僵在原地。
只要再偏一寸,这根箭矢便会直接穿破她的耳朵。
脑袋一片空白,乔椀发木发僵,后背爬上一层冷汗,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连喉咙,也感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样,让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颤着眼睫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那里,刚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走出十几个人,为首之人眼神凝冷,面无表情,目光轻轻一扫,就是无形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她能确定,那人从一出来,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那种宛如凶兽盯着猎物一样的眼神,让乔椀心凉到谷底,她……要死在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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