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了又活此乃重生是也

烛火摇曳,满室皆红。

凌婉是在一阵熟悉的头痛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五脏六腑仿佛仍被烈火灼烧,喉间似还残留着血腥之气。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织金绣凤的殷红帐顶,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合卺酒香,与一种独属于新房的、甜腻而压抑的气息。

真是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这里……是长公主府的新房?

她不是应该死在去看沈砚的路上么?

那个雪夜,他跪在宫门外,为那座她决心屠戮的城池死谏。而她,在奔赴他的途中,呕血身亡。

有什么值得呢,凌婉心中冷笑。她的好驸马,对待死有余辜的罪人尚且悲悯万分,但是却对自己多年的妻子僵硬的像一座石像!如今驸马可满意了,她在雪地中死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自己哭丧……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冰冷的指尖下意识攥紧身下柔软滑腻的云锦被褥,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心神俱震。她霍然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床榻边那道正在解下玉带的身影。

大红的喜袍,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衬得他身姿清隽挺拔。仅仅一个背影,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沈砚。

她的驸马。

前世,与她纠缠半生,最终势同水火,让她爱恨两难、含憾而终的夫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伴随着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来——

是冷宫里瑟缩的童年,母亲抑郁而终时枯槁的面容;是和皇帝在夹缝中相依为命,分食一块冷糕的苦涩;是朝堂之上,她如何从一个备受欺凌的公主,一步步踩着政敌的尸骨,将弟弟扶上龙椅,自己成为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手上沾满洗不净的鲜血与罪孽……

还有,眼前这个人。

琼林宴上惊才绝艳的探花郎,被她一眼看中,强求来的一道圣旨姻缘。

他像是上苍对她多年蹉跎的补偿,更像是宝殿中神佛的怜悯,看到沈砚的那一瞬,她不由得流下两行泪珠。多么像清风的一个人,教人忍不住将世间所有功名利禄所有传世歌颂都放在他的面前。

但是他无心于此。

新婚夜,他便以“不敢亵渎殿下”为由,宿于书房,自此开启两人长达数年的相敬如“冰”。朝堂之上,他屡次与她政见相左,那般霁月清风的人,却会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她心寒的话语。他看她时,眼神总是冷的,带着失望,或许还有……鄙夷。

最后,是漫天的风雪,和他跪在雪地中,决绝的、为她屠城之令死谏的挺拔脊梁……

午夜梦回时,凌婉总是梦到母亲皱着眉头劝说她:婉婉,你恨吗?放手吧孩子。

恨吗?

自然是恨的。恨他的不解风情,恨他的冥顽不灵,恨他永远站在她的对立面。

可为何,在得知他跪在雪地中时,她会那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甚至在呕血的瞬间,心头涌上的,除了不甘,竟还有一丝……未能说清的悔?

强烈的情绪如同岩浆在胸中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凌婉猛地闭上眼,用尽前世在尸山血海中磨练出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自制力,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唯恐泄露半分异样。

恰在此时,沈砚已转过身。

烛光跃动,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眉如墨画,目若朗星,本是极清俊温润的长相,偏偏那双眸子沉淀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冷意,不见半分新婚应有的旖旎温情。他依着臣子与夫君的礼仪,对她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殿下金安。夜已深,臣不便打扰殿下安歇,这便告退,往书房歇息。”

语气客气,姿态疏远,与前世一般无二。

说完,他略一拱手,便要转身离去。那动作流畅而决绝,仿佛踏出这扇门,便斩断了与这新房、与她之间所有的牵连。

前世,她心高气傲,见他如此怠慢,只觉得尊严扫地,怒火中烧,脱口便是冷嘲热讽:“沈探花这是嫌本宫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一句话,便将两人之间本就微薄的情分,彻底推向了冰点,也定下了此后数年互相折磨的基调。

可如今……

她回来了。

带着前世惨死的记忆,带着对命运的不甘,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或许可以重来一次的妄念。

在他抬步,即将迈过那朱红门槛的刹那,凌婉几乎是身体快于意识,猛地伸出手,冰凉而微颤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那宽大袖袍的一角。

力道很轻,轻得几乎只是那片昂贵绸缎上微不足道的一点牵扯。

却足以让那即将离去的身影,骤然停顿。

沈砚的脚步顿住了。

他霍然回眸。

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幽潭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身着大红嫁衣、坐在床沿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粹的诧异与深深的探究。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看清她这突兀举动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意图。他似乎在审视一件完全超出他预料和理解的、匪夷所思的事物。

凌婉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指尖像是被那烛火灼烧到一般,倏地松开了。

大红的袖袍从她指间滑落,带着一丝冰凉的、滑腻的触感,残留片刻,便彻底消失。

新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喜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她看着他眼中未散的惊诧,以及那惊诧之下,迅速重新凝聚起来的、更深的审慎与疏离,心头第一次涌上了重获新生后,真真切切的、无所适从的茫然。

棋局重启,落子无悔。

这第一步,她,究竟该如何走?

是延续前世的轨迹,与他针锋相对,直至走向那注定的悲剧结局?

还是……换一种方式,走出这困住他们两人的死局?

另一种结局啊……凌婉光是想想那种可能都神魂震颤。

她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只知道,眼前这个眉目清冷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命运的岔路口,等待着她下一步的举动。

“成婚了,沈大人便是本宫的夫君,夫妻何故分床而眠?”凌婉转身走向床榻,床上花生桂圆滚落四处。

“臣不敢,”背后传来沈砚的声音:“殿下今日劳累,还请早早歇息。”

凌婉本就强忍的脾气再度烧了起来:“沈大人,是本宫的意图不够明显吗,还是大人嫌宫里不曾三媒六聘,辱了侯府的门楣?”

说完,凌婉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是我凌婉说的话。但是又暗自捏了捏拳,若是沈砚扭头就走可如何是好?

凌婉赌着气,暗暗地数桂圆,数到第八个的时候沈砚就出声了,“殿下恕臣僭越,臣自认为已经聘过殿下了。”

察觉到沈砚走近,凌婉回头便看到了一方红帕,正是今日混乱中掉落的盖头。

“殿下胸有沟壑,臣心中知晓,”沈砚掀起红袍,凌然跪下:“臣服侍殿下入寝。”

凌婉愕然看着跪着的沈砚:“本宫不是……本宫从未想过!”世人皆道长公主府中幕僚无数,皆为面首,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最爱收集不同的“幕僚”。

天可怜见,数年殚精竭虑,凌婉从未想过与自己身边那些心眼黑到地底的猴精有任何瓜葛,坊间传言都是对长公主的污蔑!

沈砚疑惑地抬头:“臣看今日殿下身边并未有掌事宫女……”

掌事宫女,掌公主房中之事,一般在新婚之夜随公主到府中,教习房中事宜。一般掌事宫女都是公主身边的姑姑,但是凌婉从小在宫中野狗一般长大,身边宫女都没有一个,事成之后有了长公主的名头,更没有人敢往自己身边站着,更别提教习这种私密的事情。

凌婉僵在原地,这种事,该如何开始?

沈砚略一想,露出来了然的神情,站起来隔着盖头轻轻拍了拍公主的手,而后将盖头放在床上,拱手道:“臣唐突,还请殿下赎罪。臣唤人来服侍公主就寝。”

凌婉略略点头,回首盯着沈砚的双眼:“沈砚,我心悦你,故而向陛下求取赐婚的圣旨,有我凌婉在一天,必竭尽全力保你仕途无虞,保你府中无虞。坊间传言皆是无稽之谈,今日之事……今日之事我自会想办法,你不必忧心,等掌事姑姑传召便是。”

凌婉说完还是正正地盯着沈砚,好似在等着他的答复。

沈砚愣了一下,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拱手说道:“那臣必日日沐浴恭候。”

凌婉直到躺在被中还没有从沈砚的笑中回过神,两世为人,这貌似是沈砚第一次对她笑,有了这个笑,一睁眼是在地府也值了!

临入梦,凌婉迷迷糊糊地想:原来只要多说话,沈砚就会笑啊。

婉狗,你完全想错了

有没有人注意到此狗只要多说话就不自称本宫[狗头]因为此狗不习惯这么说,说快了咬舌头[狗头][狗头]

咱们沈大人也很爱逗狗的哈哈,因为婉婉真的很像比格,总是闯一些大大小小的祸。

沈大人也是真的爱婉婉,本来给自己写的是宫斗剧本,都想着献身争宠来着[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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