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新娘第二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
长远侯谢笑和侯夫人章梅之早已在大堂候着,只等着公主前来奉茶,但是时辰过了,却始终不见公主的身影。
文岫醒来的时候就知道时辰肯定不早了,心里直道不妙,照理说在一个新的地方她不会睡得这样沉。可能昨天睡得太晚了。
她望了望床上,空空如也。
这人起床也不叫她一下,奇怪的是也没有下人来叫自己。
她赶紧收拾了一下,朝大堂的方向赶去。
新妇第一天敬茶就误了时辰,侯爷侯夫人大概以为是她这个在京里生活惯了的公主在摆架子。等她到了大堂,看见侯爷侯夫人脸上并无大情绪的时候,心里放松几分,按着规矩给这两位名义上的公婆敬了茶。
只是,当她看到茶杯上的一个明显的缺口时,愣住了。
堂堂长远侯府,连个完整的杯子都没有吗?敬茶还得用这种缺了口的杯子?
侯夫人注意到她的眼神,向侯爷手中的杯子望去,看到缺口的那一瞬,顿时沉了脸,愠怒:“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拿了缺口的杯子过来?”
侯夫人发了话,那奉茶过来的下人吓得立马跪下认错。
见到这幅场景,一直没吭声的谢笑终于发话了,“哎呀,你别责怪他,是我让他用的。”
侯夫人瞪着自家侯爷,一脸恨铁不成钢,“侯爷,你让公主用缺了口的杯子,这样周到吗?”
在公主面前用这种缺了口的杯子,失了体面不说,万一公主心里产生什么意见呢?
没想到谢笑一脸疑惑,“这杯子哪里让公主用了,明明是我在用。”
侯夫人懒得同他讲道理,为了避免让公主看笑话,直接吩咐道:“把这杯子扔了。”
谢笑一听,连忙喝住下人:“别扔别扔,还能用的东西怎么能就这样扔了,怪可惜的,送我房间去。”
下人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听谁的话。
谢笑见他愣着不走,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去。”
下人领了命,捧着杯子直往侯爷房间去。
文岫看着下人慢慢退出的背影,心里一阵唏嘘,这真的是她听闻的富甲一方的长远侯吗?
侯夫人拿自家侯爷没办法,转身拉起文岫的手,一脸歉意的笑道:“让公主看笑话了。”
“勤俭节约是一种美德,侯爷以身作则,我们晚辈自当树为榜样,哪有看笑话的道理。”文岫说得极为诚恳。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谢笑在家一直是这样的作风,但是夫人孩子都不理解他。现在这新进门的儿媳妇竟说要以他为榜样,顿时心花怒放,觉得总算是有人能理解自己了。
其实文岫也只是客套话,但没想到侯爷真听了进去,而且看起来还挺高兴,出门时连步子都轻快些。
只是他转身之际,文岫从他袖口处看到了一道缝合的线,针法极其粗糙。若不是太粗糙,她也不能一眼瞧见。
这……堂堂长远侯,衣服破了都舍不得扔,还要补了再穿?
那一瞬间,她对之前的传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虽然和传闻看起来不大一样,但是能感觉到侯爷和侯夫人性格都挺好。
文岫是这样的性子,如果别人待她好,她也会待别人好。如果别人一开始就给她脸色看,她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误了敬茶的时辰肯定要给侯爷和侯夫人留下坏印象,但据她来看,侯爷和侯夫人也没有因此事而对她心存不满,这让刚进入侯府的文岫放松不少。
敬茶之后,文岫回了房,她本来想找谢留凤商量些事情,但四处看了看,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文岫推门出去,只见一个着黄裳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蹦入后院,那双眼睛又大又圆,不笑时有一种肃严在里面,笑起来又显得平易近人,简直像极了侯爷。
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这女子容貌要艳丽得多,但周身却有一股清冷的气质,给人一种特别神秘,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
文岫盯着两人看了很久,直到那位着黄裳的女子也看到了她。
但是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直直地望着对方。
谢留凤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双手负后,走到文岫身边,对着院子的女子道:“见了嫂嫂,还不行礼?”
那女子明显不乐意,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行了一个礼,“嫂嫂好。”
说完,拉着身边的白衣女子往长廊另一头走去。
文岫看着她的背影,问身边人:“这是你妹妹?”
“家妹,谢茵茵。”
“那另一个呢?”
等了许久等不到回答,文岫抬头望去,只见谢留凤沉着一张脸,神情特别难看。
文岫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
那白衣女子生得极为好看,明眸皓齿,是那种人群中一眼便能关注到的惊艳。平常男子见了好看的姑娘,即使不赶着献殷勤,那也不至于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啊。
“怎么,你和她有仇啊?”文岫本是打趣,见谢留凤沉默着不接话,立刻敛了笑容,“还真有仇?”
谢留凤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屋,文岫也立刻跟了进去。
“你昨天不是问我邢劭是怎么诬陷我的吗?”
谢留凤只说了这一句,文岫立马明白了,“他用的是美人计?”
这下她彻底清楚了,难怪之前谈到邢劭诬陷他的事的时候,他会变了脸色。也难怪昨天夜里会说什么最毒妇人心,原来是被女人伤过啊。
没想到谢留凤直接否认:“不是。”
被女人伤过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况且是生得这样美貌的美人。文岫一瞬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对谢留凤的态度奇怪地好了几分,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不怪你。”
被这么安慰了一句,谢留凤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瞥她一眼,“对于不知情的事,不要妄自揣测。”
“那你不妨说说,让我变成知情人,我再来揣测一下?”
谢留凤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文岫这才知道那吏部尚书邢劭是如何诬陷了这位小侯爷。
邢劭有个女儿叫邢怜月,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求娶之人络绎不绝,可是这邢怜月眼光甚高,谁也看不上。
有一日出行,马车受惊,被一旁路过的谢留凤制住了,从此之后就对这位小侯爷情根深种。甚至离了京城,独自到务州来。
旁人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暗涌,自邢怜月来了务州,两人也是频频见面,交往甚密。奈何小侯爷身负婚约,不久后就迎娶了文秀公主。偏偏这文秀公主在途中被人暗杀了,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小侯爷自当尽心尽力寻找凶手,可最后一切线索却指向了他的红颜知己邢怜月,在不可置信的时候,这位邢怜月却反咬一口,说是察觉小侯爷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要揭露他,并提供了证据。
这些证据送到皇帝面前,皇帝看完深信不疑,且勃然大怒,下令让谢家满门抄斩。
小侯爷不知道邢怜月送了怎样的证据,但是皇帝连同百姓们都认为是他想和邢怜月长相厮守才派刺客害了文秀公主。
当然,以上版本是文岫根据谢留凤的说法自动补全了的,因为在谢留凤的说法中,他对这位尚书之女邢怜月一点想法也没有。
文岫自然不信他,若是一点想法也没有,怎么会让别人产生一种是他想和邢怜月长相厮守的误会呢?
不过这些话她也没明说,总要为小侯爷留点面子。
听完之后,文岫沉默了很久,才和他打商量道:“不如这样,你替我对付钟隐,我帮你搞定邢怜月?”
谢留凤微微抬头,觑着她:“你认为我对付不了邢怜月?”
“不是对付不对付的问题,这不是怕你不忍心下手嘛。”其实文岫想的是,想对付钟隐,朝堂上总要有人帮着她,现在看来谢家是最好的选择。
谢留凤瞪了她一眼,“谁对着一个想要自己全家性命的人能喜欢得起来?”
文岫:“……”
“哎,我是认真的,你也不必拿我之前的话来呛我。你想想,钟隐跟这事肯定脱不了关系,你对付他也是为了你自己。”
“更何况邢怜月是个女人,你要怎么对付她?按你之前所说,她一定是故意接近你,让人以为你俩关系不一般,这才让旁人误会了。你要对付她肯定要和她接触,和她接触不正落了她的下怀?她正好可以借题发挥。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对付她不是更加方便?”
“你看看她现在跟你妹妹走得近,一定就是借此机会来接近你,我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你妹妹房间看看她们在做什么,说不定顺便还能套到一些消息。你呢?你是不是因为要避嫌,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这样还怎么对付?”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
谢留凤沉思良久,才应了一声,“可以。”
文岫扬起嘴角,安慰似地说道:“等着。”
然后起身,直往谢茵茵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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