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闯我的地方,还要带走我的灵宠,这便是青丘的教养吗?”少玄身着雪青色长衫,由半空飘然而落。
那清冷的模样,一如前世。
可惜如今的望舒,已不复当年模样,她嗤笑一声讽刺道:“我看少玄仙君活了这么多年,却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万物不是只要豁下脸皮就能得到的。还得靠实力!”
“就凭你,也配和我谈实力?!”少玄被气得一张俏脸由白转青最后憋的通红,忍不住召出佩剑,飞至望舒跟前,毫不留情地刺出。
望舒早有准备,以剑挡之。
兵刃相接,铿锵作响,瞬息间,两人已交手数百次。
而少玄也终于意识到,望舒比她想象得要强得多。这不学无术的名声恐怕是无根之论。
少玄不敢继续大意,手中动作谨慎许多。
“仙君怎么不说话了?是累着了吗?”望舒故意学着君昭的调调问。
效果果然很显著。
少玄狠狠刮了望舒一眼,手上捏诀祭出法阵。
数道剑光射出的同时,法阵由天而降。
刺眼的金色光芒投射入望舒眼中,望舒不由得微微阖眼,单手遮蔽。
她从指缝里睁眼看法阵不断流转的梵文,冷笑:“原是天罡降妖阵。”
此阵法由先天罡气化练而成,坚韧细密,模样不怎地,但胜在牢固,最重要的是,阵法四周罡气不散,犹如荆棘飞舞,足以让阵中人受受罪,看来少玄是早有准备。
“倘若你此时放下剑,答应不再劫去我的灵宠,然后跪下给我道歉,我可以让你少吃些苦头。”看着阵法不断向中心收拢,少玄以为望舒已在劫难逃,脸上浮现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前两日被羞辱之仇今日终于能报了!少玄心中喟叹。
“我天生膝盖直,跪不下去。”望舒神色淡淡。
偏就是她这幅轻飘飘的神情,让少玄更觉侮辱。
少玄银牙紧咬,大喝一声:“找死!”
阵法中的罡气顿时迅猛,搅动阵内的尘土和落叶,螺旋扬起,模糊了望舒站立其间的身形。
在罡气收拢的瞬间,望舒抬剑,拔地而起,剑尖直指穹顶。
银色的剑光瞬息没入阵法之中,刚猛粹烈,击碎了风起之处。
刹那间,整个阵法分崩离析。
破碎的金光映入少玄眼中,她整颗心都在震撼:“只用一招!怎么可能?!”
下一秒,她心中便浮现深刻的怀疑:“刚才招数根本不是这女妖平时修炼的路数。而且,此阵乃我仙族秘法,修炼小有所成的魔族破解尚需功夫,何况是这女妖,用得还是如此简洁的手法?”
“是谁教你的?!”少玄问。语气警惕和斥责并存,在她眼中,此人私授妖女秘法,与仙族叛徒无异。
望舒想起那人强调的“丢人”二字,不由得默了一瞬。
“不敢说?原来你也知道偷学他族秘法见不得人。”少玄此话说得咬牙切齿,这妖女几次三番踩到她头上,她如何不恨?
说话间,少玄攻势又起。她就不信,她苦修数百年,还拿不下一个女妖?!
“你和端恒这种觊觎他族法宝,还要装得冠冕堂皇之人尚不觉得见不得人,我为何要觉得见不得人?况且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知道了是谁你也打不过。”望舒轻声细语地直往少玄心窝里戳。正说着,又化去少玄一招。
君昭的那些指点还真是管用。没白费她花了那么多功夫把少玄招数揉碎一一请教。少玄以为就她一人为今日废了心思吗?望舒冷笑。
数招之后,少玄体力不支,逐渐落于下风。
她不甘心就此败阵,决定最后一搏。以白练惑之,自己绕后,刺出一剑。
刺空了。
待她回神,脖颈处多了一丝冰冷,却不是剑刃的质感,抵住她脖颈的不是望舒的长剑,而是一把不怎么精致的匕首。
“想知道这把匕首是谁送的吗?”望舒问。
利刃在侧,少玄声线紧绷:“那个叛徒。”
“是你的,姘头。”望舒语中的嘲弄简单直接,袒露无疑,“本来我还想留着匕首当利息的,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太脏!”
说完,望舒手腕微转轻扬,匕首顿时从少玄脖颈处脱落,插入泥土之中,“有劳你转交。”
少玄捂着细嫩脖颈上的划痕,力竭倒地。
望舒抱着魇兽刚走出少玄的居所,迎面就遇上了姗姗来迟的端恒,来得如此迟,看来这伤势影响不小啊。望舒抚摸着怀中魇兽细软的绒毛,心情颇好地猜测。
“她如何?”端恒瞥了一眼望舒微乱的鬓发,问。
“活着。”望舒回。
端恒眼中浮现一抹血色的红,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咬牙往里冲。
不远处,天河浩荡,望舒眺望了眼其间汹涌的波涛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这景致她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见。
*
回青丘的路分外畅通。望舒拖家带口到时,狐后正站在大门口抹泪。
“我的舒儿此番受了大委屈了。”狐后一看见望舒身影便扑来,絮絮叨叨道,“这仙族太子枉自披了一张人皮,心肝全是黑的。我已经告诉了你姨夫,这次定要他们仙族给个说法!”
“他们仙族向来阿党相为眼高于顶,从不把我们青丘放在眼里,与其盼着他们给说法,不如我哪天得空寻到端恒,套上麻袋狠揍一顿,出了这口恶气。”琼华妖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斜靠在廊柱上,语气凉凉。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在理,甚合望舒心意。明面上,以青丘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仙族硬刚,但暗地里出气,仙族肯定没脸阻拦。
两人默契地隐晦交换了下眼神。
狐后犹抱着望舒安慰,忽觉怀中有东西在耸动,垂眸一看,小魇兽可怜兮兮地从望舒衣服里钻出来,跳到地上,变回了正常大小。
“它不是丢了吗?怎么在你怀里?”狐后惊疑。
——你出卖我!望舒给小魇兽甩了一记眼刀。
小魇兽默默摩擦着蹄子,避开望舒质问的眼神。它也不想食言现在跑出来,可是狐后抱得太紧,嘞得它喘不上气。
“顺路。”最终,望舒硬着头皮答。
狐后顷刻就猜出了始末,冷笑一声:“连它都送,还想骗我。”
“我这不是给您带回来了吗?还把菖蒲一块儿拐回来了,我们不亏。”望舒小心翼翼地扯着狐后衣角,撒娇卖乖。
狐后轻嗤一声,扭头瞥向琼华妖尊:“你说得不错,她确实该静静心了。”
此话一落,望舒心中倏然升腾出一种极不详的预感。
她颤着唇问:“如何静?”
“静言、静食、静行。”琼华妖尊闻言不疾不徐地向前两步,难得轻声细语地跟自己的徒弟解释,“简而言之,闭关三个月,只准吃素。”
“现在吗?一顿好饭都不给?”望舒心中仍余一丝渺茫希望。
琼华妖尊淡笑,旋即毫不留情的击碎:“本打算让你歇两天再说的,如今看来,不必了。”
一道惊雷轰然而落,响彻望舒耳畔,她恍惚间感受到了一抹绝望。诚然她已立志日后要做一个上进的妖,可也没上进到打完一场硬仗,饭都吃不了一顿痛快的地步。
天宫素了两个月,如今还要再素三个月,望舒只觉得自己轻得魂在飘。
“走吧。别磨叽。”狐后抱起小魇兽,腾出只手点点望舒肩膀催促。反正人已回青丘,琼华妖尊再严苛,顶多脱层皮,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望舒探头深嗅一口屋内飘出的肉香,含泪跟着琼华妖尊走了。
*
琼华妖尊领着望舒进入一处洞穴。
洞穴很深,初极狭,走了数十步,逐渐开阔,隐可见天光由上坠落。再往里,风声瑟瑟而来,脚边可见野花杂草。
望舒静默地跟着琼华妖尊身后,只觉得耳畔那熟悉又陌生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两人在一帘暗河瀑布前停下。水流清澈澄碧,水面寂静无比,明明是活水,却不见一只活物。
望舒知道原因。在这水的下头,悄然放置着青丘至宝——曲水流沙。
“这就是你闭关的任务。”琼华妖尊沉声道,“让它认主,此次不成,就下次再来,直至成功。”
“那你呢?”望舒微微侧头。曲水流沙上一世虽认她为主,但此前一直由琼华妖尊代为保管。如此重任,琼华妖尊不会轻易转托。
“东海有异动,最迟三月后,我必须动身。”琼华妖尊面色肃然,眼神中全是凝重。
蛟龙出世,领着一群妖兵挑起战乱,意图染指东荒。东海又毗邻青丘,如果放任东海形势恶化,恐危及青丘安定。
更重要的是,东海因战而亡的冤魂不散,长久下去,戾气横生,恐动摇镇压魔族修罗的法阵,那时,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望舒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逼至嘴边的劝阻之语梗在喉头。她怕琼华妖尊因此丧命,可也担心青丘万千生灵横遭劫难。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望舒默了一瞬,已然转了话头,“我还等着你帮我出气。”
“好。”琼华妖尊手按上望舒肩头,语气轻浅,犹如叹息。她很清楚,此去恐无归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