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碧绿山峰仞立入云,广袤大泽中草木随风摇晃。
时不时露出悠闲地埋头饮水、食草的麋鹿、夔牛和野兔。
荡漾的风突然猛烈,草木枝干无力抵挡,簌簌作响,间或传来断裂的吱呀声。动物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四散溃逃,很快便没了踪影。
仙气蒸腾中,五彩云霞由天而降。
落到地面时,已多了一行人。
“这青丘果然是个没规矩的地方。我们远道而来,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天后身边的掌事仙官看着空荡荡的地方满是不满的撇嘴。
天后眼神微暗却没阻止,显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仙友还是少说两句吧。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到入口。”锦越女官以眼神不露痕迹地提醒掌事仙官,如今可在青丘地界,当心祸从口出。
她奉天帝之命陪行,天帝临行前特意嘱托绝不允许节外生枝。这一行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不能得罪只能引导,她必须处处小心。
“锦越,我们一行人中你在青丘待的时间最长。该如何走?就由你来带路。”天后语气淡淡道。
锦越女官思忖片刻,斟酌着语言开口:“不瞒天后娘娘,我虽在青丘待过,但进入时是有青丘的人专门带入的,进去后也一直只在王宫周围徘徊。确实不知入口具体在何处。我推测此次我们来的匆忙,因是青丘来不及反应,只需再送一次信催促,就会有人来接应了。”
“他们青丘好大的架子!一个属地,还要我们一催三请不成?!”掌事仙官深得天后信重,在天界作威作福惯了,何时受过这种冷遇,忍不住开口。
天后闻言,握紧了手臂上的披帛,脸上满是不愉。
“青丘入口的禁制是昔日上神布下的,如果没有青丘的人持令牌接引,恐怕会误入迷障之中,轻则困个五六日,重则心魔横生,修为大跌。”锦越女官心怀忧虑沉声道。
这番话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耳中,许是思及自己一朝踏错可能面临的后果,所有人都噤了声,包括之前聒噪的掌事仙官也没再开口。
“既是来道歉,姿态难免需要放低。”端恒见状低声提醒。
天后不露痕迹的瞟了一眼端恒,其间含义不言自明:还不是因为你?
端恒也知道此番确实是自己的错,眉目下低,表现得更加恭顺。
征得了众人同意,锦越女官以符传讯,再请青丘。
狐后端坐宫中,低头看着传讯符中的内容,冷哼一声:“他们欺凌舒儿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狐后越想越气,倒扣手里的铜制化妆镜。
“他们如果能想到,当初就不会做出那番举动了。”琼华妖尊吹拂开杯中茶叶,低头轻抿了一口。
“若不是因为两族盟约仍未至解除之时,我定不会让他们踏进青丘大门一步!”狐后握紧手上锦帕,语气森森。
“那不如……”琼华妖尊召出流云浮火扇,跃跃欲试。
狐后连忙阻止,而后便看见她眼中的促狭笑意,狐后不由得甩开琼华妖尊的手,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老招我?”
说罢,不再赌气,召侍从进来。
同时另召妖官,吩咐他们去把青丘的各族长老都请来见证。
*
青丘王宫由树木巨石堆砌而成,目光所及,不见金玉雕饰,比起仙族的各个宫池自然逊色不少。
如此简陋,粗粗打量,天后一行人眼中便带了三分不屑。
狐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多生些许气性。做了错事来道歉,还有脸面嫌别人家的地方不好,如今这仙族做事是越发不堪了。
好在天后还记得此行的目的为何,收起心底那点鄙夷,雍容一笑,温和开口道:“此次不过是两个小辈间闹了些许小别扭,却累得两族婚约无法进行,实在抱歉。略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
说话间,天后以眼神示意侍从把备的礼物全部摆出来。
礼物摆出的瞬间,霞光万丈,感觉整个宫殿都亮堂了不少。
掌事仙官看到了青丘小辈眼中的惊艳,颇自得的摇动手肘处搭着的浮尘。果然蛮荒之地,这点世面都没见过。
狐后却捏紧了手下扶手,这天后不愧是久居高位,轻描淡写的便将端恒一人之错推到了两人之上,还在言语中中伤望舒不顾大局,果真是欺他们青丘无人吗?!
区区片刻,狐后便收敛住心中怒火,轻飘飘开口,仿佛不经意问:“只是小小矛盾吗?我怎么听说,真相是仙族太子定亲期间还和一个女仙搅和在一起,舒儿捉奸在床这才退婚的?”
——捉奸在床?!
事发之时,仙族的人大半在场,晓得始末,没脸反击,只能羞臊地低头。
青丘的各族长老却完全蒙在鼓里,骤闻此言,瞠目结舌。
天后何曾受过如此大辱,一张鹅蛋脸上青白交织,最后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谣言而已,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我儿重伤,那女仙过来看望他多说了两句话。”
“谣言?” 狐后向来是望舒如亲生女儿一般,自然感同身受,绝不可能轻易松嘴,冷哼一声继续道:“其实这都是小事。关键是我还听说,仙族太子根本就没有办法结亲的诚意,一开始就是为谋取青丘至宝,端恒太子,这也是谣言吗?”
端恒下意识就想辩驳……
话还没开口,狐后便出言打断:“既是来道歉,当然应该把话都说开。不然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哪能体现出你们仙族的诚意呢?诚意不够,我青丘绝不接受,天帝那边只能劳烦太子和天后自行想法子交差了。”
如果说前半截还是警告,那后半句话纯粹就是威胁了。很显然,狐后已经明了端恒和天后,最担忧恐惧的是什么。
端恒别无他法,只能忍辱上前,俯首拱身,压下所有的不甘沉声道:“此番本君用心不正,德行有亏,令舒儿厌弃,青丘不喜,实是本君罪有应得。还望诸位能宽宏大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天后不忍看,微微侧头阖眼,太子最后一丝体面,她还是没有保住。
狐后看着天后和端恒的憋屈模样,心中大为痛快。这才像样嘛,做了错事的人,凭什么在受害者面前耀武扬威?
见差不多了,因望舒阻止及时,青丘也没有什么损失,狐后抬手让端恒起来,甚至礼貌性地邀天后和端恒歇歇脚再走。
可惜端恒和天后这种向来看重脸面的人自然无脸留下,匆匆告辞离去。
“此番,可是把这位太子得罪了个彻底。”琼华妖尊待人都散后,与狐后耳语。
“得罪了又怎样?他现在不过是个太子,等他日后真的登上天帝之位,我可能还会斟酌三分。”狐后冷声道。他们青丘的人,绝不能被旁人平白欺负了去。
“说的有理,听你说这话,我忽然想起我似乎有件事还没做。”琼华妖尊垂眸看着手里的扇子,语气压低。
那头端恒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凉意,但他此时另有要事要做,没空细细梳理,只告知天后让其先行一步。
旋即来到望舒院门前。
里间,菖蒲正向望舒绘声绘色地还原,今日天后端恒道歉时,那不堪的脸色。
“你再不住嘴,当事人就要听到了。”望舒细细打磨着手里的木块,抽空提醒。她感知到门外多了一丝熟悉的仙泽。
此时来堵她门的,除了端恒,还能有谁?
菖蒲闻言一个激灵,双手紧紧捂住嘴。凭她的低微灵力,得罪不起仙族太子。
“开门吗?”菖蒲尖起耳朵半晌,没听到敲门声,不由得犹豫的开口。
“他都没敲门,你开什么门?”
“那他若敲了呢?”
“不开。”望舒比照了一下尺寸,用凿刀削去一角,眼也不抬回。
院门外八爪鱼妖可没听到这些讨论。他几根触角都攀援在高高的杏树上摘果子,只剩下一根选着一个竹篮,里面盛满了黄色的杏子。
八爪鱼妖不能离水太久。
他摘满一篮,便迅速下树,蹿到不远处望舒命人给他挖出的池子,里面引注都是海水,他痛痛快快的享用了个够,才爬起来,捡起挂在树上的篮子,往院子里挪。
却被一个陌生男仙挡住了。
八爪鱼妖不由得咧嘴,露出内里尖利的牙齿。对除了望舒几个恩人以外的人,他可没有那么好脾气。
“小兄弟,劳驾帮我一个忙。”端恒温声开口。
“不帮。”八爪鱼妖直接拒绝。
端恒拿出一盒丹药,打开后灵气蓊郁,八爪鱼妖见状顿时屏住呼吸。他见识少,但也能看出这丹药并非凡品。
八爪鱼妖立马伸出触角卷至手中,目不转睛盯着丹药问:“我帮了你忙,这药就是我的了?”
“当然。”
“什么忙?”
“把这个带给望舒。”
八爪鱼妖撇了一眼端恒递过来的东西,问:“你不进去吗?”
端恒有些失落:“她恐怕不想见我。”
八爪鱼妖有些警惕:“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曾是她未婚夫。”端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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