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湫时微微垂着头,始终神色淡淡,未及她回答,陆锦便先替她开了口。
“她是湫月姐姐的妹妹沈湫时,上次在玉石行帮我挑礼品的那位姑娘,便是她了。“
沈湫时礼貌性微微颔首,又对着陆锦轻声道:”母亲寻不到我该急了,锦姐姐,我先回去了。”
“去吧,晚些席间我再找你。”
沈湫时点了点头说好,稍稍侧身绕过陆修瑾款款往前走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片清冷梅花香气
了。
她走后,陆修瑾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会神,还是陆瑾絮絮叨叨的话将他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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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前院,抱雪斋。
驸马叶寒听完陆衡说的话,神情严肃,在圈椅上站了起来,沉吟了一会才道:“蒋国公老了,胆子也愈发大了,竟还纵容手下的人做出屠村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既然线索断了,如今之计只能将那知事的藏身之地找出,他既然敢把密信传出,定然是握着些蒋国公的把柄,要不蒋国公也不会不远万里将此人从仙游带到建宁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蒋国公应不知这封密信存在,不然,那日你在长生观定然无法脱身,此事牵扯甚广,既然证据不足,便得继续在暗处潜伏,莫要打草惊蛇。”
陆衡点了点头应是。
气氛严肃,驸马嫡长子叶槐允见他们聊完正事,故意缓和气氛,朝着陆衡调侃道:“听胡天说,那日是位姑娘救了你?怎么?救命之恩,你没以身相许?”
陆衡斜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驸马听完,倒是笑了笑,说道:“端华前几日还说起你,她与你母亲自小交好,你母亲担心你的婚事,她亦然。今日既有空,你便去后院拜见她吧,免得她天天念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父亲明知道娘亲院里今日举办春日宴,竟还一本正经地想坑子渊过去。不过也是,他与子渊同龄,孩子都三岁了......
叶槐允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嘴角微扬,没有戳破。
两人拱手拜别驸马,从抱雪斋走了出来。
“走吧,我领你去。”叶槐允笑呵呵,挑眉说道。
长公主与陆衡母亲是手帕交,大哥陆宇战死疆场,军功卓著,但人走茶凉,官场向来人情淡薄,拜高踩低,陆衡未回京时,陆府在建宁已是摇摇欲坠之势,那时长公主对陆家颇多照拂。因此,长公主也是陆衡少有几个真心敬重的长辈,从离京后至今将近半年有余,他确实许久未拜见长公主。
思及此,陆衡扫了眼笑的“花枝招展”的叶槐允,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沈湫时回到西跨院时,院里依然热闹,她往原本沈湫芸站着的地方望去,却没看到沈湫芸。想来应该是林氏叫走了。
沈湫芸虽不在,林府那几位姑娘却还在,旁边还多了几位脸生的面孔,其中有个正好背对着她的身影却有几分熟悉。
沈湫时收回目光,想找个角落坐下,看到一旁桃树下石头桌上放了一副棋盘,上面棋局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棋子,棋局已经定了胜负,应该是刚刚下完。
沈湫时走近,饶有兴致地看起来,在心中推演下棋人的意图。
只是她才坐下不久,便感觉周围飘来一阵风,随即,一连串脚步声朝她这个方向靠近。青芽适时地提醒了她一声。
沈湫时抬头,便看到刚刚站在人群中央那几位贵女正袅袅朝她走进,刚刚那个令她有些熟悉的背影,此刻,沈湫时终于看清她的正脸。
原来是罗云汐,她前世的主母,陆修衡的正妻。
她向来看惯了她端庄高雅的妆扮,但今日的她一袭绣蝶暗纹白衣,一头青丝用流苏浅浅挽起碧落簪,样貌虽不够艳丽,但胜在通身气质文雅,更比前世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沈湫时一时倒也没认出来。
罗云汐虽然也走了过来,但她站在一群人中间,没有说话,脸上只噙着淡淡的微笑,周身气质温和从容,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不难看出,这群贵女中,罗云汐地位最高。她的嫡生姐姐是二皇子妃,二皇子近几年在朝堂上权势愈来愈剩,甚至有与太子抗衡的势头。
太子体弱多病,又不像二皇子有个显赫的外祖家,不少官员已经私下偷偷倒戈,将宝压到二皇子身上,罗氏的女儿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建宁各世家结亲的首选。
陆修瑾是建宁城里赫赫有名的美男子,风姿如玉,才华出众,虽说明年科考一举中榜,便因俊秀的外貌被圣山点了探花,入翰林院任从八品典籍,也算是一时风头无两。
但罗云汐的父亲罗道今为翰林院大学士,又是两朝帝师,罗云汐就算嫁个公府侯府,都不算高攀。而她前世嫁给陆修瑾,其实算是妥妥的低嫁。
想来罗云汐出嫁前便已对陆修瑾情根深种,所以才宁愿不做公爵夫人,也想嫁给心上人。
走过来之后,其中一个穿着杏红金线绣菊花纹交领襦衣的女子对着林氏姐妹问道:“这就是你沈家表妹?”
林氏姐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其他人顺势打量着沈湫时。
林氏姐妹虽对沈湫时不亲近,却也听家中长辈说过,姑母家这位五姑娘,虽是庶女,却是养在老太太膝下的,今年她才从临安回来。
她们小时候在姑母家见过几次,对这个五姑娘倒是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说话怯生生的,是个不上台面的角色。
没想到只是几年未见,她竟出落的如此绝色,且一扫从前那怯懦模样,即便她们一众人站在她面前,却也只见她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倒不像是装的。
说来,这些个贵女,之所以注意到沈湫时,还是因为陆修瑾。
刚刚陆修瑾中途忽然走出西跨院,往回廊那边走去,这些姑娘还以为他要去密会佳人,不知私下派了多少丫鬟偷偷关注着。
虽然后来知道他是出去找陆锦的,但是丫鬟可也没漏掉站在陆锦身边的这位姑娘,听闻陆修瑾还主动询问那位姑娘的名讳。
这事放在别的男子身上或许寻常,只是陆修瑾待人虽温和有礼,却也只止于礼。其实不乏有胆大的女子主动向前示好,可他洁身自好,从不过分亲昵,也从不主动搭话,倒惹得京中一众女子对他更是青睐。
她们原本还寻思着今天难道还来了哪位郡主公主的,竟能让克制守礼的陆修瑾主动搭话,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便存了心想下下她的脸。
那位穿杏红金线绣菊花纹交领襦衣的女子,名为张凌灵,是工部尚书之女。
见林氏姐妹点头,她又继续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沈夫人膝下不是只有两女?除了湫月姐姐和湫芸,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女儿?”
说完,她似笑非笑看着沈湫时,周围其他几位贵女也捂着嘴笑,只有林氏姐妹和罗云汐微微垂着头,既没有笑,也没有开口说话。
沈湫时见人家来势汹汹,根本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想来她们不懂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脸上的笑敛了敛,眼睛直视张凌灵,慢条斯理道:“你所说的沈夫人是我的嫡母,我行五,是家中的庶五姑娘,想来身份低微,姑娘不识倒也不奇怪。”
沈湫时听出她话语中的嘲笑,却不生气,语调轻柔,将自己是庶女的身份摆上台面,倒显得张凌灵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无力。
张凌灵未料到沈湫时竟如此能说会道,一时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张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瞪着她。
许是因为这边声响大,院里的人慢慢走到这边瞧热闹。眼见人越来越多,罗云汐在此时走了出来,满身气度华贵,笑脸盈盈对着沈湫时道:“什么庶女嫡女,妹妹可别妄自菲薄,听闻妹妹是常老夫人的关门弟子,不知让多少人艳羡了去。”
沈湫时内心冷笑一声,没想到她刚来赴宴不到半个时辰,底细倒是已经让人摸了个仔细。
只是自己怎么就招了罗云汐的眼。
罗云汐果然如前世那般,向来能装。眼见人越来越多,她装作大度站了出来,明面上让她别妄自菲薄,实际上又在众人面前强调她庶女的身份。再冠上常老太太的名号,也只让众人觉得她不配,名不符实。
沈湫时闻言,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罗云汐见她没接话,眸底闪过一丝冷光,只是抬眸时眼睛仍然带着笑意,她指了指一盘的棋盘,道:“听闻常老太君棋艺为京中一绝,自松沧老先生之后,无人能出其右,想来妹妹尽得常老太君真传,我虽棋艺不精,却对棋道颇感兴趣,不知妹妹可愿指导一二?”
左一句妹妹有一句妹妹,沈湫时脸上平静,内心却在腹诽:上辈子已经被你称了一辈子妹妹,重生后还要被称做妹妹。你妹的,谁是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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