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除夕

鼎泰仙尊面上不显神色,他知晓巫楚鸢所求欲何,见眼下局面他只有顺着人的心意:“雪妖王你说这场纷争到底是为何?”

池峥缓缓起身却一言不发,目光一直追随着九天之上的鼎泰仙尊,他忽地嗤笑出声自嘲般摇摇头,无能为力的模样毫不掩饰。

天封仙尊见他这般模样,当即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当年你宠爱的妃,紫魅妖丹有损,需要你雪妖的灵脉补叙,你就将主意打到了不受宠的池瑶身上,那可是你亲妹妹,你竟然要抽她的灵脉,她死在妖界的天门外。”

“三年后你为了那紫魅妖,派人再次潜入鬼界夺了冥王的妻,你抽了她灵脉给你的妃续命。”

天封仙尊的目光渐渐转移到巫楚鸢身上,他转换了语气道:“池峥所行罔顾人伦,罪不可赦,但场上的年轻修士可是无辜的,仙魔人,三界不愿参与你们之间的纷争,冥王你现在住手,一切都还可以既往不咎。”

巫楚鸢不答,眼神注视着坐无坐相的魔尊大人,他用着戏谑的语调道:“魔尊大人怎么不说话……夏尊上?”

阎王爷这是要拉魔界下水。

被点到名字的夏尊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星台,他脚下踏着虚无,朝着冥王走去,他道:“我想知道当年玉琼仙尊的死因。”

这是交换条件。

提到这个巫楚鸢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忽视了天封仙尊骤然阴沉的面色,打趣儿的眼神对上鼎泰仙尊的视线,直言道:“玉琼仙尊的死因,鼎泰仙尊应该最是清楚不过的——毁境之战惹怒上苍,天道出现裂,痕降下责罚,五界生灵涂炭,每界尊者都受天罚,但仙界例外,他鼎泰仙尊没有受罚。”

巫楚鸢直视着对他的话语毫无表情的鼎泰仙尊,他声音中带着斥责:“你让玉琼仙尊替了你。你让你的徒弟替了你。玉琼仙尊替整个仙界抗下天罚,魂飞魄散补了天道裂痕。”

巫楚鸢似有所感,余光瞥见天封仙尊张口欲说,他召出一柄血龙枪直指其人,打断了天封仙尊的意图,但他本人的眼神却未分给人半分。

“玉琼仙尊他本就是混沌恶气所化,他与天道为一物,你本以为天道不会将他如何,就算是强弩之末吊着一口气也能救回来,你却忘了他修出了人的三魂七魄,六欲八苦,他是个人,不是替你受罚的混沌之物,难道你真的没有嫉妒过你徒弟惊人的修为?”

他侧过头眼神打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看向欧阳资桦,一字一句像是砸在人的心口上:“——还是说你天封仙尊真的没有嫉妒过你师弟的天赋?”

欧阳资桦心中的恼怒,悔恨,羞愧……所有杂糅在一处,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巫楚鸢的声音回荡在中天门:“混沌恶气,是秦修大陆万年所化而成,他幻化成形时,并未通人性,手上没有沾染一滴血。你却打着混沌诸恶的名号,逼他上刑台。”

听到此话鼎泰仙尊终于有所动作,他闭了闭眼,一句迟到了四百年的话其中蕴含着的不知多少岁月的煎熬,他用最虔诚的声音承认:“……是我的过错。”

巫楚鸢毫不留情道:“假惺惺……现在说有用吗?他能听得到吗?”

如此不留情面地批判五界泰斗的,上天入地也就属这位活阎王了。

齐枫等人虽然听不到观赛场上的人的呼喊,但是用了传音术的五界尊者,他们说的话想漏听一句都不行。

齐枫还未消化完这将一界至尊打落泥潭、永世无法翻身的话,就又听得蚩半春一句骂:“……真不要脸!”

齐枫还未明白,蚩半春今天这是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夏凡生得了真相,静默良久,他平静的眼眸对上巫楚鸢,他问:“巫楚鸢,你决定好了?”

闻言,巫楚鸢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夏凡生清楚他心中所想,又问道:“若我说那阵中有你和池瑶的孩子你还会继续吗?”

几乎这个中天门都安静了一瞬,但巫楚鸢很快反应过来哑声质问:“……怎可能?!”

夏凡生十分平淡地叙述:“他是我亲手剖出来的,养了三百多年才成人形。”

身为一界尊者,巫楚鸢也对他知根知底,知道对方没必要骗他,如果夏凡生这句话是真的,那么也就说明——

“池瑶在死的时候,怀有身孕。”夏凡生的声音恍若惊雷,在场上所有人的耳边毫无预兆地炸开。

夏凡生手指阵中的小男孩,那是魔界一位十一二岁模样的男童,若要细看那相貌当真和冥王有几分相像。

此时站在场中央的巫楒礼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错愕,他接受着万万人投来的各色的眼神,他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那些打量着他的目光,从头到脚,避无可避。

连平日亲近的师兄们也怔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作,他几乎是愣在了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倏忽,一道衣袖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感觉到被人搂住了肩膀。

巫楒礼抬首撞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眸,他喃喃道:“……二师兄?”

二师兄闻声笑了笑,对他说:“小师弟别怕,有师兄们在呢,谁也动不了你。”

静默良久巫楚鸢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巫楒礼的存在,只是苦笑道:“你能献精血招魂四百年将玉琼仙尊找回来,我为何不行?”

夏凡生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就也就导致错过了最佳的辩驳时机。

冥王的一句话便在无数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玉琼仙尊回来了???!!

魔尊献精血招魂??!!!!!!

多少?!四百年????!!!!!!!

夏凡生不管其他人会如何想,他只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论再过多久也不会改变,他坚定道:“四百年前你让我的心上人为你的妻死了一次,四百后不会再有第二次。”

五界之人大都都未曾明白其中含义,何时玉琼仙尊成了魔尊大人的心上人??这话简直荒谬绝伦!

巫楚鸢冷声道:“这是血祭阵,不会中止的。用千年药灵和五界最出色的天骄为引,代价是五界的亡魂和稀世的珍宝,不可能被人打断的。”

天封仙尊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他愤然道:“千年药灵?你在说什么?!”

巫楚鸢这时候倒是来了兴趣回答他:“四百年前那药灵幻化成人形,被养在玉琼山,本以为毁境之战后他便随着玉琼仙尊去了。没料到四年前竟然在我鬼界出现了,知道他来了九里松,这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最适合布置阵法,倒省的我去找了……你说我说的对吧蚩谷主?还是说现在要叫你一声——齐自春?”

……蚩谷主?

魔界那个蚩谷主???

那个蛊毒圣手??!!!!

这个响彻五界的名号没人会不知晓,可又要说他叫齐自春,这又只有仙界之人才知道究竟如何了。

向榆树面容扭曲,不可置信地盯着场上那个他天天口中喊着小春小春的人,他艰难地转动头颅和身旁同样怀着难以置信的疑问的陆德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惊人一问:“……啥?!”

巫楚鸢此话一出,就连金柽柳这些,素日可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的面上都有一瞬空白。

齐枫用担忧的目光看向身旁的蚩半春,他跟蚩半春站得近也能察觉到周围各色的目光,满潜一言不发地朝着他们靠了靠,林秦舟和陆德稚也什么也没问,不动声色地朝着他们靠近,五人站得几乎可说是紧凑。

于是乎四人都不出意料地听到了蚩半春又一句怒骂:“……巫楚鸢我真他娘是你大爷!”

除齐枫外,其余三人对蚩半春乖巧可爱的印象随着这句话悄无声息地破碎,也是从这刻起,他们才算是真的认识这人,他名唤蚩半春。

巫楚鸢的视线很容易和蚩半春撞上,他毫不留情地揶揄道:“没想到过了四百多年,你还忘不了养了你几年的齐自道?你找了他这么多年,你找到了吗?”

巫楚鸢语气里带着嘲讽般的怜悯:“我告诉你吧,他就在这九里松,修为尽散成了一个守阁人,你见过他吗?我猜没有吧——想想他也不敢见你。”

蚩半春怒火中烧,他用最后的冷静对周围人说道:“你们站远点。”

几人闻言同时朝后退了几步,将蚩半春周围的位置给空了出来。

此时的蚩半春不再压制自己的修为,炼虚期大圆满的威压在阵中横冲直撞想要冲破血祭阵,阵法确实受到冲击,但是反噬更为严重。

血祭阵的范围陡然缩小,阵法中散发出来的抑人心魂的反噬形成了无数个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血球,其威压不亚于炼虚期大圆满。

按理说在如此强大的两道威压加持下,结界内的修士应该难以随意走动,就连齐枫等人应付这毫无规律而言的反噬都有些棘手,但偏偏在这时妖界之人像是不受丝毫影响朝着他们靠近,那些泛着银光的利刃昭示着他们不言而喻的心思。

在场众人无一不在心中暗叹一声“糟糕!”,再暗骂上两句。

妖界的目的很明显,仙魔人,他们并不打算伤害鬼界之人,真是早就串通好了的,所谓的趁人病要人命大抵就是现在这般境况了。

蚩半春的注意都在那结界之壁上,要不是周围动静实在太大,他想不分一丝注意都不行。

但等他看清场上情况后,又不知在心里骂了多少句,这次怕是连雪妖王也骂进去了。

他难得分出神来,腾出一只手灵力一扫就将靠近他们的妖界之人震出数十尺之遥,他大喊道:“齐枫!他们都是傀儡,你们往死里砍!!”

齐枫闻声回头,就说这种紧要关头不可分神,一颗巨大的血球朝着蚩半春的后背快速袭来,而距离尚远,其人却还无所察觉。

齐枫心神一动,穹枫出鞘,灵剑直直斩向蚩半春身后,与其擦肩而过。一晃而过的剑气扬飞了蚩半春的发丝,其人却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下一瞬齐枫便闪身到他身后,那颗被穹枫剑一斩为二的血球又立马凝聚起来,它似是被激怒了一般,朝着齐枫猛冲过来。

齐枫横执穹枫挡在胸口,那血球猛地撞向灵剑,发出尖锐嘶哑的叫喊,但它却没有消失而是硬生生逼退齐枫一整步。

蚩半春掌中汇聚的灵力正冲击着结界,眼下隐隐约约有了松动的迹象,是如何也腾不出手助齐枫一臂之力,偏生其余人又都被反噬缠身,还要应对索命的傀儡,连自保都两说,蚩半春又骂一句:“该死!”

周围的血球都朝着齐枫攻来,来不及多想,奋力一挥将眼前的巨大血球推远,又无缝衔接地挥剑斩灭朝他撞上的几颗小血球。

齐枫忽地闷哼一声,口腔弥漫着一股腥甜味儿,这味道他并不陌生只是觉得有些久违了。

他掩着唇,那汩汩鲜血就顺着他指缝淌出,染红了场上一片,并不引人注目。他背对着蚩半春,后者并不知他状况。

齐枫觉得有些眼花耳鸣的,他瞥了眼那一片殷红,心中不觉担忧,只暗嘲自己这八年算是白修行了。

他抬剑斩灭一个接一个的血球,滴落在他脚边的血珠愈来愈多,但他却未再后退半分。

直至蚩半春耳边传来清晰地刺穿血肉的声音,他下意识侧头,脸上还未压下的悚然之色,待他看清眼前境况时不禁大喊一声:“齐枫——”

弯刀刺穿胸膛时,齐枫还能借着最后的力气绕腕反刺身后一剑,他蓦地松了手,穹枫刺进傀儡的身体,剑气将其飞于结界之中。

平日里一尘不染的鎏金白袍此刻被鲜血浸透,像是开在雪地的一朵殷红的花。

齐枫的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却始终不肯倒下,血液的味道引来了更多的血球,它们此时再朝着齐枫冲去便没有阻挡的人。

被正面一撞毫无反抗之力的齐枫被冲击带退了好几步,在闭眼之前,他察觉到脖子上那枚平安扣,碎了。

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呼喊声,感觉世间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一点一点的,重归于宁静。

他再次睁眼时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可照衣冠的无边无际的湖面上,头顶是毫无新意的无边白色,而他身上的衣袍自己却从未见过。

一道渺远又青涩的声音传来:“你想知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场上在齐枫倒下的那一刻,蚩半春直直愣住了,只一瞬他便回过神来,千万不能前功尽弃!

蚩半春听得到身后各道熟悉的声音,都在喊着齐枫的名字。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那片血泊之地,汹涌澎湃的灵力却从中不断散发,就着蚩半春的攻去的位置,冲击着这法阵,蚩半春对这道灵力不能再熟悉了——大乘期修士的灵力,五界只此一人。

随着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结界竟然就这么碎了……血祭阵就这般毁了?!

一道极具恐怖的灵气在场上荡开,星台上之人要说对这灵气感到陌生的,只是极少数。

巫楚鸢拧着眉,“没人能打碎血祭阵,除非……”

血祭阵结界已碎,三界都趁此良机救下本界的人,天封仙尊从星台闪身到场边,仙界之人他都带了出来,除了依旧在场上屹立不动的蚩半春和倒地不起的齐枫。

场上只剩了他们二人,那早已昏迷不醒之人倏忽间被虚无托身而起,还未睁眼却已然飘荡在空中,在离场下几尺之遥时忽地静止不动。

巫楚鸢面色一凝,也闪身到场边,他死死盯着面色苍白的人,没人看得懂他的想法。

中天门嘈杂一片,一道蕴含着天道之气的冲天白光将齐枫围在其中,与此同时那早已了无生气的人却猛地睁眼,但那眼眸中只剩了两道飘散的天道白光。

巫楚鸢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血祭阵被毁他也会受到反噬,只不过他比较能忍,直到此时才将血吐了出来罢了。

五界尊者还有何不明白的?鬼界冥王逆天而行,草芥人命惹怒了上苍,降下责罚。

天道的责罚,巫楚鸢一人受;天道的怒火,只有,也只能齐枫一人扛。

夏凡生此时也闪身到场边,他一步步走得那般坚定,只为了靠近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的齐枫。天道的威压波及到夏凡生身上,清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他的面具碎了,天道的威压迫使他在场上对着齐枫跪了下来。

失去了面具遮掩的夏凡生就这样狼狈地跪在中天门,无数人为他的举动哗然。

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平常眼瞳的齐枫望着场下跪着的人,他道:“站起来褚一。”

“跪天、跪地,不跪我,不跪苍生。”

闻声,夏凡生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努力想看向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用我平息上苍的怒火,此番过后我与五界两不相欠。”

这话像是条件,又像是承诺。

齐枫的声音轻轻的,夏凡生觉得只有他一人能听见,他用着商量的语气,却做着不留余地的事情。

“对不住了……你再等等我。好吗?”

夏凡生抬首时只见漫天飘散的星星点点,他还能看见齐枫有些虚化的脸庞,他哽咽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悄声道:好……”

他声音这么轻也不知人可否听清楚了,夏凡生只知道眼前是迷糊了视线的灵点,他没有试图伸手触碰。

不会有作用的。

这一点,他早四百多年就知道了。

天道之气荡漾在中天门内,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不是一场梦。

夏凡生站起身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只是他转身一步步慢慢走下场时颇有些失魂落魄之色。蚩半春担忧地看了他几眼,默不作声地跟在人身后。

夏凡生在巫楚鸢面前停住了脚步,他垂着头搭上人的肩,轻轻拍了两下,在人耳边留下一句愿赌服输的话。

“你赢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中天门,所过之处人人让道。他碎了面具,那张曾在九里松笑得开怀的面容,此时冷眉厉俊一如当年离开此处时一般,走得那样决绝,那样无情。

只是站在长阶上的不是当年束手无策的少年郎,他走时,无人留他,孑然一身。如今走时依旧,只是无人敢拦。

不过这次并非泣血问药,他要回云栖境,要等着一人,春夏秋冬,熹侦年华。

感谢每位有缘阅读到这的读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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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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