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之原以为萧非宸定会斥责她,可没想到他看了她微隆的腹部一眼,开口第一句却是不可置信的朝她痛声道:“此事是你谋划?你也……想杀我?”
执金军杀气腾腾列于萧非宸身后等待出击号令。
苏锦之望向萧非宸紧蹙的剑眉,心口像是被人抓住狠狠一揪。她下意识就直接道:“没有,我事先并不知情。”
萧非宸冷笑着摇摇头,像是自嘲般松了口气后,执剑对着御书房道:“让萧若晗滚出来!”
“他不在,我在。”苏锦之面无表情,气势丝毫不弱。
“呵,果然还是我的三哥,永远只会躲在女人后头。”萧非宸一扯嘴角,寒眸阴沉。他今日就算将整个皇城掘地三尺也要将这敢做不敢当的废物抓出来千刀万剐!
萧非宸一挥手中苍澜剑,他身后的执金军便如潮涌般奔来。
苏锦之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望着涌来的逆军,大声呵斥道:“尔等可都想好了,谁敢再上前一步,今日便是弑君之罪!祸及子孙、千秋万代永受骂名不得翻身!”
她这话是说给执金军听,更是说给萧非宸听。
“之之,你到现在还要护着他?”萧非宸眸中一痛,幽深的眉眼死死盯着她,伸手指向身后担架上林娘苍白的尸身道:“林娘是你的恩人,更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如今萧若晗滥杀无辜,你竟还要为他说话吗?”
这些年来,他已经越发看不透她了。他们二人之间横亘了太多太多,终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同他站在一起。”她当然知道此事是阿晗的错,可她没有选择,阿晗若是出事,他们苏家也就彻底完了。苏锦之垂眸轻抚了一下肚子,眸光晦涩难辨。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直视萧非宸的目光依旧决绝如初。
“就这怂包配么?”萧非宸嗤笑,眸中渐渐染上嗜血的赤红。他一步步走上台阶逼近苏锦之,锋利的苍澜剑刃在白玉地砖划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响。
苏锦之唇角紧抿,即使她相信除了林娘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萧非宸,可她此时也受不住萧非宸震怒的气场,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萧非宸仰天长笑,笑声沉痛、凄凉令人不寒而栗,苏锦之也揪心。他不顾苏锦之挣扎伸手掐住苏锦之纤细的脖颈狠狠道:“我为你做到什么地步,苏锦之你自己心里清楚。永受骂名又如何,我萧非宸今日便替父皇重整我萧家江山!”
即使到了这般地步说着最狠的话,萧非宸也不敢真用力弄疼她。
然而执金军的弟兄们得了主帅承诺也就不怕了,萧非宸话音刚落身着波光软甲杀气腾腾的执金军便继续朝高处涌来。
苏锦之身边的亦桃见形势不对正要拔剑,却被苏锦之摇头制止。
萧非宸执剑往她身后离开,苏锦之转身倏得快速抓住萧非宸的手腕:“慢着!”这事态就算今日阿晗得以逃脱也免不了皇宫易主,她必须得想办法保住阿晗的皇位。
她柳眉紧蹙、双瞳雾气氤氲,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萧非宸道:“萧非宸,你别忘了我爹爹和四弟是因为谁刻意拖延时间,才导致援军延误最后惨死沙场的!”
当年苏锦之嫁与萧若晗后没过多久,萧若晗便奉先帝遗诏登基称帝。那时正值北部鞑靼大肆侵犯大邑边境,萧非宸因不满新帝登基故意给萧若晗施压,自称能力不足拒不出征。
最后还是苏锦之的爹爹--五十五岁的右将军苏澈领命带着他唯一的小儿子率领苏家军奔赴鞑靼。可此战鞑靼是有备而来,他们设了陷阱将苏澈带领的苏家军困在都陵城,没人知道都陵城里的情况,最后是一个士兵带着苏主帅的血书回到大邑皇城请求援军前往。
但那时大邑仅剩的兵力都在萧非宸手中。那时萧非宸说过他可以派援军亲自出征,但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萧若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他下跪央求。
这样一来既能让萧非宸狠狠出了这口恶气,又能让新帝萧若晗在满朝文武中彻底失去威信,一举双得。
而当年仁懦的萧若晗为了救老丈人绝望之下确实打算下跪求萧非宸,可身为皇后的苏锦之却坚决不肯答应。
最后萧非宸虽然还是派了援军协助苏澈将军,但那时已经太迟了。困在都陵城的苏家军已然弹尽粮绝,苏家父子与苏家军队三万多人直到折断最后一杆红缨枪、投掷完最后一块土石,而后全部壮烈殉国,无一人生还。
那时萧非宸也没估算到是这么严重的后果,为此他欠了苏锦之一个极大的人情,这才使得他后来看在苏锦之的面子上在萧若晗前忍气吞声了许久。
“好。那就公平些,以命抵命!”萧非宸自知这个亏欠他是永远弥补不了苏锦之,可林娘的仇他也不能不报。他虽为九皇子,但实则是父皇醉酒临幸宫女所生,身份低贱。再加上那时的皇后善妒,母妃又难产而死,他未满七岁便被早早打发到偏远的封地去。若不是林娘一直将他视为亲生儿子悉心照顾他,他不知早已在皇后的明枪暗箭下死了多少回。
萧非宸让他的得力下属鹰扬递来一个小瓷瓶。
“这是孔雀胆。”萧非宸拿着小瓷瓶对苏锦之道:“只要你亲手让萧若晗将此毒服下,我可以立刻退兵。并答应将我执金军的军服交到你手里。”
萧非宸话音刚落,鹰扬立刻抬头看了萧非宸一眼,随即迅速将头重新低下。
“好。”苏锦之竟什么都没说便接过了萧非宸手中的瓷瓶,顺从的让萧非宸隐约有些不安。
“不过是以命抵命么。”苏锦之笑了笑,将瓷瓶的盖子打开。她停下动作看了瓷瓶一会儿,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头饮下瓶中的孔雀胆!
“我再加上我腹中孩儿两条性命,以二抵一,总是比摄政王之前的提议更划算些吧。”这药极苦,似是直接苦到心里去。苏锦之原是想强装镇定说完这句话的,就如她以往每一次在朝堂上故作冷静与萧非宸明争暗斗的情景一样。可这此她却真是苦到连逢场作戏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你!”萧非宸死死盯着苏锦之,神情从最初的不可置信与不解、再到后来的震怒、沉痛,直至无尽的茫然与悲伤。百转千回间最后他还是不断摇头迷茫的望着苏锦之,终是化为了不解的一句:“我已经明明什么都依你了,为何我们之间还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锦之无力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张她曾极其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阿宸,我们都被困住了。”困在这权力与**的漩涡中。她微笑道。曾经琥珀眼眸中的流光溢彩也都已被这些年的争锋相对、心力交瘁而湮灭为无尽的灰黑与寂静。
一步错,步步错。自从当年选择为了家族放弃了这个爱她到心尖上的男人,那时的她就已经想好了为此付出的代价。
可她真的没预想到原来这条路会这么难,这么苦,这么……疼。
“撤军。”萧非宸面无表情下令,转身离开。
他真的没料到他的之之竟然能为另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他这些年与三哥所争、所夺,无非是卑微得想让之之再多看他几眼,多同他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恨他恼他的话也好。他真的怕他一个转身她就会马上逃走不见了。可如今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让她比自己的性命看得更重要的人,永远不会是他。可笑,他终究还是把他的之之弄丢了。
望向萧非宸失魂落魄的背影,苏锦之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脱力跌坐到栏杆上。
亦桃赶紧去扶她,慌忙去找御医来给她催吐。但苏锦之拉住了亦桃,示意亦桃她其实没有大碍:“服下这瓷瓶里的东西之时我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若这里头装的若真的是毒物,他一定会制止我。他方才这么做,只是想试探我的态度。”
虽然她别嫁、他另娶,这么多年他们二人站在不同的阵营,拥有不同的立场。但不论斗到何种地步,实则心里都不忍心真正伤害到对方。
“真的没事吗?”亦桃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摄政王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真的没事。”苏锦之摇了摇头,她方才饮下的只是她从前最讨厌喝的苦瓜汁罢了。她年仅十二岁时便担起整个苏家,那时的她少年持重,只有在萧非宸面前才偶尔任性这么几回。但那时她时常因为言不由衷而与萧非宸吵架拌嘴,但每次吵完她又会沮丧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所以她就与自己约定每与萧非宸言不由衷的吵一次架,她就惩罚自己喝一杯苦瓜汁去去火。
这么多年了,恍若隔世,难为他还记得。
亦桃扶着身子虚弱的苏锦之回宫,可没想到萧若晗不仅没有从密道逃走,反而还在皇后殿等着苏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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