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木铁丹斜眼看着她。
苏锦之道:“此事若成,妾在大邑是待不下去了。妾希望铁丹可汗您能将妾身的家人接到弋狄来,保他们一世平安。”
这个女人所想的只有她的家人吗?
脱木铁丹顺着苏锦之的话问道:“那你呢?”
苏锦之无所谓的摇摇头:“战场上刀尖无眼,妾的话,若是能活过这场混战再说吧。”
“呵呵,你这女人的命这么惨,估计阎王爷都嫌弃收。”脱木铁丹站起身将别在自己腰间的一把金色匕首递给苏锦之道:“这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匕首,留给你防身吧。”
苏锦之抬头看着脱木铁丹,目光诧异道:“铁丹可汗这是同意了九皇子的意思了?”
脱木铁丹道:“我会给你们九皇子一块我们部落的腰牌。行了别再啰嗦,收着吧。”
脱木铁丹将冰凉的金匕首不由分说的塞进苏锦之手心,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等一下。”苏锦之唤住脱木铁丹。
脱木铁丹以为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回过头不太耐烦的看向她。
“如果有……”苏锦之想了想,还是摇摇手让脱木铁丹离开。
活的越久,心肠不自主的就会越软,如今都已到了这般田地何必再妇人之仁就太虚伪了,反正今日之后的事阿宸都已经安排好了。
搞什么鬼,莫名其妙。
脱木铁丹还以为苏锦之这是在害怕,想来她确实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原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你争我夺,却非得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扯上关系。他甚至还出手打了她。虽然没使太大力,不过打在这女人细皮嫩肉的脸上估计也够呛。
其实这个大邑女人说实话长的还行,人也勉强算得上机灵,只是被时运不济毁了。这么想想,脱木铁丹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替本可汗看着你们九皇子。若是老天放你一马让你有命活过这场混战,本可汗就将就着娶你做本可汗的小夫人。”脱木铁丹拍了拍苏锦之肩膀:“至少可以承诺给你安个家,让你接下来的半辈子不用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了。”
“这……”
脱木铁丹说完也不听苏锦之的话,重新转过身就赶紧走了。
脱木铁丹走后,苏锦之看着自己手里这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五指渐渐攥紧。
安个家,不用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是她这么多年一直想追求的。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可这目标对她来说却总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她很清楚脱木铁丹说什么给她匕首防身也好、给她承诺在弋狄有个家也好,都只是脱木铁丹眼下收买人心让她老老实实替他卖命的方式,或许有那么一瞬间的真心也只是利益驱使。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她或多或少都有些百味陈杂。
脱木铁丹为人阴险狡诈,苏锦之没什么好为他难过心疼的。她只是觉得有些迷茫,就算此次使计让大邑帮助弋狄铲除脱木铁丹巩固联盟,她和阿宸回到大邑后等待他们的又是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跳出他们这段宿命呀。
*
苏锦之和亲的队伍把丫鬟都加上去也就一百多个人,脱木铁丹也派了一部分精锐侍卫护送和亲队伍前往脱木瓦达的部落。
对于这只三百人不到的小队伍,若是要一击毙命必是擒贼先擒王、炸辎重、毁粮仓。和亲的队伍里就有作为陪嫁之一的大邑特产猛火油柜和三眼神铳等以火药为燃料的兵器。
脱木铁丹还率领大部分兵马悄悄潜伏在和亲队伍的后面,等萧非宸烧毁辎重发出信号后脱木铁丹再率大军里应外合杀脱木瓦达个措手不及。
烈阳晒得马车中的苏锦之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掀开侧边的帘布托着下巴望向外头一望无垠的草原,可心中的郁结却依旧沉沉不散,腰间还揣着脱木铁丹那个又重又硬的金匕首。
萧非宸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暗中观望四周的地形。
阿夭也草木皆兵的跟在苏锦之的马车旁,四肢颇为僵硬的随着队伍往前走。苏锦之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轿中挑了个又大又圆的青果伸出手递给她。
阿夭转过头愣愣接过大青果子,不知所谓的看向苏锦之。阿夭那样子着实憨态可爱,苏锦之忍不住眯着弯弯的眼睛冲她笑。
阿夭也笑了,拿着果子咬了一口,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
脱木铁丹身边的侍卫和脱木铁丹一样猫着身子远远跟着前头的和亲队伍,最后实在忍不住问了脱木铁丹一句:“可汗,您真的确定我们要跟着这么一群大邑人干么,您认识那位大邑郡主都还没超过五天呀,听了她几句鬼话就真把咱们这身家性命全压上了吗?”
脱木铁丹擦了擦额前的汗,拍了这啰嗦的随从一脑袋:“老子憋了这么多年也就等到这么一个机会。反正先让他们这些愣头打头阵,若是出了意外咱们大部队就立马撤,最差也能保住一条命。”
脱木铁丹恨恨道:“只是老子把咱们部落的腰牌给了他们一块,若是大哥发现端倪怀疑到我,弋狄咱们就待不下去了,只能再逃到别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不过脱木铁丹也觉得这世间事真是说不出的神奇。他见这大邑女人第一眼时还只觉得她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纸片人,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把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个纸片人身上,确实神奇。
*
脱木瓦达的部落离脱木铁丹的部落还有一段距离,和亲队伍又走了好几天才到了最终的目的地。为了等到合适的风向,萧非宸还特意将行程延迟了一天。
草原霸主的排场果然不一样,远远望去部落巨大的白色帐篷错落连接得看不到边,檐下飘扬着写着梵文的丝绸彩带,氛围热闹而浓烈。
不过脱木瓦达也没太把这大邑远道而来的郡主当回事儿,让几个小夫人带苏锦之去往已经整顿好的房间准备晚上洞房花烛,随即就召见萧非宸。明面上是与大邑使臣叙叙旧,实际上就想看看大邑的诚意,看那大邑传说中大半个国库的嫁妆到底有多丰厚。
至于那些个脱木铁丹麾下不起眼的小弟们,脱木瓦达觉得这些人来的多此一举,本想赶他们回去。不过后来想想在这些大邑外人面前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看出他们兄弟二人貌合神离,便嘱咐手下让脱木铁丹那些小弟们在他们部落住一晚上喝杯喜酒。
苏锦之身穿大红喜服端坐于偏帐内。脱木瓦达早就有了他的可贺敦,弋狄的可贺敦地位相当于大邑的皇后。苏锦之虽贵为大邑郡主,和亲后在弋狄虽也有夫人的名分但说白了只能算个妾氏,地位不高,生活行事都得归当家主母可贺敦管,行动严格受限。所以脱木瓦达甚至都没请他弟弟脱木铁丹来喝杯喜酒。
不过苏锦之要做的任务都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萧非宸的了。
“阿夭。”苏锦之轻声唤了句,阿夭赶紧从门口跑到苏锦之身边。
“郡主是饿了吗?”
苏锦之摇摇头,握住阿夭的手。
阿夭只比苏锦之的三妹苏铃儿大了两三岁,每次苏锦之看到阿夭这憨态可爱的模样就会想起还可怜兮兮待在家中等她和爹爹回来的铃儿。
苏锦之抬眸对阿夭温柔安慰道:“今晚注定有场血雨腥风。你本就是无辜卷进来的、年纪又小,自己一个人一定要记得机灵些,若是真遇到危险就撒丫子跑,看到刀啊剑啊什么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阿夭歪着脑袋不解道:“为什么是一个人?那郡主你呢?”
苏锦之笑了笑,捏了捏阿夭圆圆肉肉的脸蛋道:“万一遇到危险我当然也会跑啦,可是情况若是紧急就会顾不得许多。”
不过苏锦之不怕,因为阿宸就在她身边,她与阿宸一起共生死。前一世种种蹉跎使用她放弃过他一次,那种感觉至今铭心刻骨。她再也不会了。
阿夭不是很明白,但也懵懵的点点头。
看来是要起风了。
*
是夜,脱木瓦达的部落亮如白昼,宴请大邑送亲的侍卫们适当表达一下他们弋狄的主家气度。
推杯换盏之间,只见瓦达部落平日里存放粮草和武器的仓库里突然冒起了点点火光。而这些不起眼的火光在被强劲的东南风吹拂后,顿时猛起了燎原之势。
“走水了!走水了!”
酩酊大醉之际也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所有人瞬间都乱了阵脚,而草原平时储备的水就有限,一时间大家都乱哄哄的拿着木桶去最近的小河边舀水救火。
而此时萧非宸不再假装醉酒,暗中抽出腰间的剑将脱木瓦达立于中堂间最高的一座旗帜砍倒。
大邑侍卫和脱木铁丹的士兵收到信号,立刻同时行动。潜伏在附近的脱木铁丹也带着自己的人手冲向瓦达的营地。
“娘的,一群王八羔子,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全给老子宰了!”
脱木瓦达眼见大邑的和亲队伍竟和自己弟弟一同叛变,顿时惊怒,想让士兵们拿出武器御敌,然而弓箭砍刀都还在火海里。一时间脱木瓦达进退两难,心口一堵,猛地吐了口血。
脱木铁丹见状大喜,不再保守畏缩,让所有士兵都冲出来杀向脱木瓦达。
喝得醉醺醺的脱木瓦达在亲信的护卫下吃力地抵挡着敌人的进攻,一边朝脱木铁丹骂道:“混账!我有何对不住你,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要置你大哥于死地!”
脱木铁丹又笑又恨道:“你这厮也配老子喊声大哥?老子只恨没早些杀了你这狗东西,平白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萧将军,快让你的人杀得利索些,本可汗将来可以封你为我们弋狄的上将军,坐享无限尊宠荣华!”
脱木瓦达终于沉默不语。
然而诡异的是萧非宸却并没有理会脱木铁丹的催促,反而从容淡定的朝这杀红了眼的兄弟二人鼓了鼓掌,悠哉道:“瓦达可汗,眼下你总该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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