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秦岚山来到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崖之上,她从厚重的黑斗篷下取出了一块木质的令牌。
那令牌比巴掌大点,上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秦岚山心中默念法咒,令牌便发出了道五彩的光芒,待到上面的花纹全部亮起,她举起令牌,众人眼前的景象陡然发生了变化。
众人瞬间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只是,与寻常那山谷不同的是,此处树林阴翳,碧水蓝天,灵气四溢,繁花似锦,远胜于天庭中的百花园,美不胜收,宛若人间仙境。
“这里是花族的万花谷。”秦岚山叮嘱道:“诸位当心脚下,若是踩坏了一株花儿今日可不好走。”
花族的万花谷,汇集六界之中各种各样的花,且谷中分为四个区域,区域中分别是“春、夏、秋、冬”四季的温度,以此供养四季的各色花朵在此常开不败。
这里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清香,虽是多种花儿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但细闻之下依旧可以闻出每一朵花的香味。
公孙望舒俯身想看看离自己最近的花丛,但还尚未凑近便被秦岚山阻止道:“勿碰,这里的花儿都有灵,当心他们伤了人。”
戚秋寒道:“多谢大人提醒。”
池清瑶环顾四周处处都是花儿:“南安大人,请问安置在哪。”
此刻他一身仙风道骨的,抱着一个金盆一个大树的样子莫名有些滑稽。
秦岚山道:“这儿就是‘春’在这儿挖个洞直接埋了就行。”
公孙望舒惊道:“埋了?!”
“不是那个‘埋’,我的意思是直接种在这里就可以。”秦岚山边说边从斗篷下拿出了一个月牙形的银色铁锹,找了个离水近的平地就开始挖。
花族的土地也不是凡土,是取的天山神土,这种土寻常铁锹挖不开,寻常的法器也打不破,须得是土地神的铁锹才能挖开。
秦岚山三下五除二的挖好了一个大深坑,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将桃树连树带盆的扔了进去。
池清瑶再三确认秦岚山没有要把聚灵盆拿出来的意思,于是便问道:“不用把盆拿走吗?”
“当然不用。”戚秋寒道:“你身边每天跟着个妖,就没看见过他哪一次会把灵宝拿出来补充法力吗。”
能用灵宝,自然也能把上面的灵气分解吸收了为自己所用,这就是为什么神官身上时常都带着些稀奇古怪的宝贝,有些并不是他们真的用得上,而是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补充法力。
聚灵盆到时候能被桃根分解了化成养分,还有助于桃灼化形。
池清瑶想了想,这次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没有。”
戚秋寒道:“讲真的要维持另一副皮囊还是挺耗法力的。”
桃灼五百多年来每天都在耗着法力去维持一个小孩的模样,常常又不务正业,单是把这些耗去的法力加起来都足够他一个人去冥界大闹七回了。
池清瑶此时似乎隐隐明白了他为什么没有见过桃灼用灵宝补充法力了。
他大概是觉得跟池清瑶待在一起,自己永远不会有危险吧。
“是我太弱,没保住他。”
戚秋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所以有不少仙僚都很好奇,你的法力究竟去哪了。”
当年明理未飞升前,戚秋寒又是一介仙官,南宫黎又打赢了当年天庭的所有武神,只是天道不允,他便没法登上那至高之位,当然他本人也没兴趣,而此时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便只有池清瑶。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二人之间免不了一场冲突,然而事实却是池清瑶以重伤的名头,不但不争反而还屈居于南宫黎之下。从此他的法力便突然一落千丈。
但有了池清瑶的支持,南宫黎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也就是后来明理飞升,戚秋寒又抓住了机会,这才形成了如今天庭的局面。
池清瑶抬头看着天,眼中毫无波澜,他当然理解戚秋寒真正的意思:“我觉得最好奇这件事的是你们三位。”
当年天庭的大半神官折损在大战中,又经历了六百年间的换代,了解池清瑶的本就不多,这下更是屈指可数,所以最好奇他的法力究竟去了何处的仙僚,当属明理、南宫黎、戚秋寒三人。
“我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池清瑶来到已经栽种好的桃树身边,又将手探了上去,这次倒是能明显的感觉到桃树中逐渐恢复的生气。
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丝丝欣喜,忽的他手心中闪起了一阵异光,光芒越来越强烈,他抬头看着那光秃秃的枝上逐渐长出的几片零星的新绿叶和几个粉红色的花苞,只刹那间便挂满了枝头。
“你把现在的法力都给他了。”戚秋寒虽是在询问但语气却分外的笃定。
秦岚山心中有些佩服:“早便听闻水神殿下和花神殿的关系要好,没想到果真如此。”
把现有的法力都抽出来那滋味可不太好受,况且已有的法力被抽走,要借助香火之力恢复可得有些年头了。
池清瑶轻咳了几声没有回答,但戚秋寒明白他这是在变相证实自己刚刚的话。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桃树这边时,却无人发觉地上的花丛中多了些东西。
公孙望舒感觉自己的脚踝有些发疼,她以为是被花的刺给碰到了,便想往边上移一移,然而双腿却怎么也动不了,脚踝上的痛感更甚。
她低头一看,脚踝上不知何时竟被树藤所缠绕,她反应只慢了一秒,另一条树藤便迅速缠上了她的脖子以及双手。
“这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她便被树藤急速的向后拖拽。
戚秋寒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松开我!”公孙望舒被拖行一路奋力挣扎,背上已经不知被多少荆棘划过,庆幸的是衣服的料子够好,现在还没被完全划破。
身边的景物急速倒退,她被拖行了不知道多远,终于被树藤猛的一摔砸在了一棵树上才停了下来。
她只觉天旋地转背后是火辣辣的疼,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闻到了一股梨花的香气,然而很快她便感觉不到痛感了,她呼吸都逐渐变得困难,眼前开始发黑,这是有什么东西要勒死她。
她努力的想挣脱,却都因手脚被束缚而挣脱不得。
在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时,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座金殿。殿中是一位周身都散发着清冷的女神官,正端坐在桌案前翻看着什么东西。
好奇心驱使她去一探究竟,她隐了身来到那女神官的桌案前细细的打量她,她竟是在批阅公文。
她批的入神,当手边的公文被突然出现的白色花瓣一个个捞走时都未有发觉。
直到她批完手边的一摞,再想伸手拿另一摞时,却发现怎么也捞不着。那女神官用清明的眸子看去时,桌案上早已没有什么公文了,只有几片白色的花瓣。
忽然公孙望舒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扑了上去,从身后捂住了那女神官的眼睛:“阿七姐姐猜猜我是谁?”
公孙望舒心下一惊,这不是自己的声音,更像是梨落的,或者说这就是她的声音。
公孙望舒有些疑惑的打量四周,却发现这周遭的布置竟是月神殿!
天庭早有传闻,在公孙望舒飞升之前梨落与上一任的月神的关系要好,而上一任的月神名为轩辕七,名中正好有个“七”字。
再联想自己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那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据说当年梨落死的不明不白,本体却在妖界安养,莫不是梨落将自己拉来了这里。
那这里就是梨落过去的记忆,可是自己与她无仇无怨的,她将自己拖来做甚?而且这一路上,她分明是想把自己给勒死。
此时的轩辕七慢慢的将梨落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移开:“不要玩了,把公文还来。”
虽是斥责的口吻,但语气却格外温和,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
梨落一个翻身侧靠在桌子上,翻动着手中的公文:“阿七姐姐,你是不是得罪帝君他老人家啦,每次送的这些我看着都头疼。”
轩辕七道:“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自古以来月神是月神,文神是文神,这两个神职哪一点沾边啦?”梨落不满道:“我看就是帝君就是看不得人清闲。”
“不得无礼。”轩辕七道:“帝君这么做自有其自己的考量,这不是我等能议论的。”
梨落不满的撇撇嘴:“我看就是,最近帝君去凡间的次数越来越勤了,都把这一堆烂摊子留给你,也不知道那些正儿八经的文神是干什吃的。”
她还欲再说上两句,轩辕七便打断了她:“好了,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梨落笑嘻嘻道:“我来陪你呀,这么晚了,七姐姐不是也没休息嘛。”
轩辕七道:“我还要忙一会儿,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梨落十分乖巧的回答道:“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不会打扰到你。”
但话虽如此,她一会端着一盘梨花酥,一会又拿梨子酒的送到轩辕七面前,一会问这问哪,说这说那,每次轩辕七都耐心的一一回复。
这还真是“不打扰。”
这时公孙望舒莫名想起来六百年前的时候,自己半夜批公文时,戚秋寒也和梨落一样待在一边,只不过她比梨落更“不打扰”人而已。
她只出神想了片刻,眼前的景象便迅速飞转,接着来到了花神殿,这个时候的花神殿很热闹,频繁传来神官祝贺的声音,等所有神官都落座后,殿门外才匆匆赶来一白衣女神官。
梨落欢欢喜喜的下去迎接,轩辕七将一个礼盒送到她手中,只说了声“生辰快乐。”便又匆匆的离去了。
公孙望舒能清楚的感觉到梨落心中的失落,但她掩下眼底的失落转而回到席上同神官们一起吃酒,但眼神总是隔三差五的看向殿外,但始终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
画面一转,转到了一片血光之中。
梨落的面前是数十条龙,龙鸣声响彻云霄,龙尾轻轻一扫海上便掀起轩然大波。
忽的一条青龙看向了她:“梨落!你在天庭待了些时日便忘了你自己也是个妖吗!?”
“我没有!”梨落大怒道:“但您不觉得此举十分下作吗!?”
妖界将他们送上天庭的原因是保天庭与妖界和平共处,可如今冥界与天庭起冲突,妖帝竟带着龙族想要吞灭天庭,那送他们上去的意义何在?!
“真是个傻子。”那青龙道:“往前数个几千年天庭本来就是妖族的,只不过后来被他们夺去了而已,如今时机大好就是要拿回来。”
“老青龙,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有兴趣了。”
烈火突现,赤色的火焰瞬间将青龙尾部的鳞片灼了个焦黑。
青龙一甩尾,海面瞬间波涛汹涌,火焰熄灭,他眼神凝重的看向那男子:“凤炎九,你们凤凰一族偏要来插一手是吗。”
“不是啊,是就我一个想来玩一玩。”凤炎九态度极其恶劣的说完,语调便轻了几分对梨落道:“小花妖,百雨金在西边等你,别走丢了。”
“反了!反了!!”青龙咆哮一声。
“我可没反。”凤炎九否认道:“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天庭的那位水神会怎么做。”
梨落二话不说的迅速便撤离了战场,那凤凰要和真和那青龙打起来,光海浪就够把她给淹死。
她快速的奔赴西边,一路上救走了不少仙官和小妖。
这双方打起来可真够为难他们,帮妖吧,好歹还顶着个神官的名头,帮天庭吧,他们自己就是妖,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难做、难做。
她正救妖救神时,忽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她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天边,天边的那位白衣女神官。
“……那是,阿七?!”
“她没死、她还活着,她没事。”一念至此,梨落几乎高兴的要原地跳起来,她不救人了,也不往白雨金那赶了,立马折路去了天边。
梨落兴高采烈的飞赶过去,几乎忘了还身处于战事之中,她刚想喊轩辕七,却见帝君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了月神的胸膛。
轩辕七看了梨落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绽放的血花,忽的便笑了:“原来无情道大成之人也是会心痛的。”
帝君握剑的手竟是抖了一抖!
“小七,你为什么不躲。”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你那徒儿吗?放过他们。”轩辕七说完便泄了力道,向后一倒,周身灵气涣散,气息迅速衰落。
“……我不怪你。”
梨落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顾一切的,拼了命的朝着轩辕七的方向赶:“阿七姐姐!!”
轩辕七从天边跌落下去时,梨落一遍又一遍的伸手想要抓住她,但自己的速度始终不如对方的速度快。
她拼命的追,拼命的喊,可等她落地追上时,轩辕七却已浑身变得透明。
她颤抖着手想抱她,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阿七、阿七、阿七!……”
面对这样的景象,她前所未有的慌乱手足无措,口中只一遍遍叫着“阿七”。
最后她都要疯了,拼了命的抓也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轩辕七在她面前消散了,而在其消失的地方,唯剩一把白玉笛。
梨落浑身冒着冷汗,嘴唇白像个活死人,手抖个不停,抓了数十次都抓不稳那白玉笛。
她的手一遍遍捶打着土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四周,心脏好像被人捏碎了一般的疼。
大战结束后,梨落便拿着那笛子在天庭终日酗酒买醉,醉的像一滩烂泥一样,她的眼神木讷,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轩辕七的名字,丝毫不关心天庭的变化。
梨落以前的朋友都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新飞升的神官只当是这位花神殿下爱喝酒而已。
一年、两年、三年天庭中的时日过得很快。
有一天,梨落忽然不渴酒了,她带了一个桃花妖上了天庭,并举荐他成为了新任花神。
当天夜里,她收拾好行头离了天庭,她有目的又似乎没有目的的走向远方。
但仅仅走出数百步,便倒在了地上。
她的胸口逐渐染上了一片红晕,她望着天边,似乎忘了身上的疼痛,忽然奋力起身,笑着跑了过去“阿七,等我。”
她分解了自己的魂元,去找那已经死去的月神,自此花神梨落,陨落。
公孙望舒此刻在她的记忆中也完全共情了梨落的所有悲痛与绝望。
梨落似乎对轩辕七有着是一种很隐晦的别样感情。
这才是她陨落的真正原因!
公孙望舒大概明白那是什么感情了,可就在她的世界重新陷入黑暗时。
她忽然发现了另一个令她更为惊骇的事实:轩辕七所留下的笛子,正是月神殿下埋着的那一把!也就是公孙望舒现在一直带着的这个。
另外:当轩辕七被梨落捂住眼睛时,竟与北靖国当年的那位女国师长的一模一样!也就是在自己飞升后突然重病离世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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