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闲聊

月光如水,树影摇曳,女孩大半个身子陷在黑色的影子里,更填了几分惨惨戚戚。

杜衡有些心疼,沉默一瞬,道:“外面风冷,咱们先回家吧。”说着便要去拉女孩的手。

苏廿此时心情颇差,阴沉着脸想躲开杜衡伸来的手,却被他握住手腕拉住拥进了怀里。

男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是安慰受伤的小兽。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上响道:“都是义父的不对,我该早点来的。小十二,别害怕了。”

苏廿的脸藏在杜衡的怀里,带着暖意的衣衫融化了苏廿冻得发红的面颊,却未能缓和她的脸色。

害怕个鬼,要不是困在这个身体里老娘一个打俩!在杜衡怀中,苏廿仗着对方听不见用口型嘟哝道。然而即使在暗处偷偷嘟哝也尚不解气,小脸上仍些许委屈。

今晚险些丧命于狼口之下让苏廿意识到为妖和为人的落差,不仅要担心性命,原本能熟练运用的妖法再也不能使用了。对做习惯妖的苏廿来说,这就像骤然失去一只手的感觉,要慢慢适应。

不过,听那小狼和杜衡的对话,她倒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此地应为狼王决明的地盘,离狐族杜家约有三百多里。那小狼离去的方向大抵就是前世她常听杜衡提到的安顺山。

说起决明,这个人也算老相识了。他是杜衡最要好的狐朋狗友,没有之一。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关系要好,决明的娘和老狼王一吵架就带着决明来杜家,虽然说是暂住,结果一住就是几年。

两人幼时便狼狈为奸,兴风作浪为祸一方。直到他们长大后前任狼王离世,决明离开杜家接任狼王。杜家才算是消停。

据说决明离开那天,杜家领地里的狐族百姓都精神一震,暗地里欢呼混世魔王终于走了。唯一难过的除了杜衡,就只有花楼里平日同决明相好的几位姑娘。

前世她同杜衡成亲的时候杜家下了严令不许操办,然而杜衡还是派人简单的准备了一番。只有决明和其他几个要好的朋友前来道贺。

苏廿曾见过他一次,决明生的剑眉星目,是个模样英气十足的男人,苏廿完全无法想像传言中他幼时到处胡闹的模样。

虽然杜衡和决明关系要好,但杜衡为什么会来到离杜家如此远的地方落脚?且不说杜家二老是否同意,他哥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住他。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廿心里想着事情,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她的肩上一沉,抬头一看,狐狸不知道从哪掏出件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里风冷,这副柔弱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直打冷颤。狐狸低头凑到她面前,柔声道:“披着吧,就知道你会冷特地给你拿的,感觉好些了吗?外面风大,咱们回家吧。”

苏廿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身体恢复了几分暖意。对于杜衡的事情现在她所之还甚少,来回揣测也没个头绪,再说她再在这冰天雪地里发呆一会儿就要冻僵了,还不如回去盖着暖和的被子睡一觉。苏廿点点头表示同意。

杜衡一笑,向她招手:“来来来,抱住义父,我带你飞回去。”

苏廿瞥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凉意。没理会杜衡看似温暖有力的怀抱,转身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往小屋的方向走。

“你这丫头……”苏廿听见杜衡轻笑了一声,随即便是一声声鞋履踩过雪地的轻响,狐狸跟了上来。

雪地上留下两行平行的脚印,一轮寒月静静注视着两人。

杜衡似是怕女孩滑倒,将右手搭在苏廿肩上。苏廿微微侧了侧身,对那只手的存在表示不舒服。杜衡不知道是察觉了还是没有,那手很安分,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保护,没有再给苏廿带来什么不快。

苏廿心情平静,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已撩动不起她心底的波澜了。有些感情大抵只能燃起一次,燃料耗光,剩下的就只有一堆灰烬。

前世有这种和杜衡一起行走的机会的时候,她往往会挽着他钻进他的怀里,或者是搂着他不放,给他讲今天都干了什么事,哪家的桂花糖好吃。

最初的时候杜衡像个完美的丈夫,容着她撒娇,陪着她闲聊。

然而很快他便腻了,不再回应她的话,甚至连微笑都吝啬。三年过后,别说能再有并肩行走的机会,就连他的影子她都看不见分毫。

没想到居然还会能报复的一天,现在两人的角色像是完全反了过来。前世她像一团火般妄想能重新融化变得冷淡的杜衡,但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张开双翼的飞蛾,终究得不到想要的那团火。

停留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几分力,让她的脚步偏离了几分原来的路线。两行脚印交叠在一起。

苏廿回神,才发现脚边是个被雪掩盖的兽夹,半遮半露,颇有迷惑性,应是猎户遗留下来的陷阱。只不过已经锈迹斑斑,不知能否再用。

“留心脚下,你在想什么呢?”

再想该怎么报复你才算合适。苏廿在心里道。但当然不会直说出口,只装作不谙世事的孩子,拉了拉杜衡的衣袖,用手指在雪地上写字,问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兽夹?”

“为了抓捕野兽,狼或者狐狸的皮毛都可以御寒,再不济抓个野兔子猎户也能饱腹。”

苏廿眨巴眨巴眼睛,装作天真继续问道:“山上野兽很多,你不害怕?”

“我是只狐妖,怕什么?”杜衡轻笑起来,随即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神色,“这里原来有只自称是山大王的狸猫精,总是在我门前上蹿下跳惹人厌烦,他被我打跑之后,这座山上就没有敢来欺负我的生灵了。”

那狸猫精绝对是个雄性。

你逛花楼时大堂里人声鼎沸,处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之声嘈杂若市。你一呆就是一整天,可从来没说过一个吵字。

苏廿的嘴角咧了咧,将沾了雪冻得冰凉的手指藏在掌心,看透不说透。

杜衡掰开她握紧的手,捉住那微凉的指尖,给她取暖。杜衡道:“你不会说话还真是不方便,幸亏你会写字。”

最普通的语言尚且不能相信,写字又哪能表露内心?苏廿抬头看杜衡的侧脸。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棱角。面前人温润如玉,可惜却是人面兽心。

杜衡不知苏廿心中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道:“虽然你这病是打娘胎里带的,但也未必不能医治。等过两天安定下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苏廿冲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一分发自内心的欢喜。

回了家里杜衡没回他的屋子,直接跟着女孩走到她的房间。苏廿向他投了个眼神表示疑问,她的手摸到了床边放着的瓷枕。

杜衡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女孩床边,解释道:“看你睡着了我再走,我可不想一晚上折腾两次。”

就算你想玩英雄救美的把戏老娘也累了,不想奉陪。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请不要赖在我的房里。

苏廿脱下鞋袜坐在床上不动了,只盯着杜衡,妄图用眼神将他逼走。

杜衡毫无被嫌弃的自知之明。“乖,知道你喜欢义父的脸,早点睡。明早起来接着看。”

苏廿翻了个白眼和衣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不看他。

烛火昏黄,本是米粒之光,但在被夜色填满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发亮。女孩虽然颇为疲惫,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杜衡察觉到烛火的光亮正照着女孩的脸,便将椅子移了个位置,遮住了那片微光。

苏廿哪里是因为亮光而睡不着,和这好色的狐狸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怎么会不心生提防?狐狸一动,她的耳朵便支棱起来,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他敢过来我就糊他一枕头,这瓷枕硬的很,够他疼两天的。苏廿紧紧抱着手里的瓷枕,手心都出了层薄汗。然而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

“十二睡不着吗?”杜衡问道。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苏廿到底因为什么没睡。

苏廿翻过身看他,重重点头。

你快走吧快走。

“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啊?”

你这是真把我当女儿养吗?做戏不要做这么全套啊!

杜衡居然真的给她讲起故事来了,然而不是什么前尘往事,只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

苏廿捂住耳朵,更睡不着了。

不知是夜深了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狐狸絮絮叨叨的话语起了作用,苏廿最后仍觉困意上涌,眼皮愈发沉重。最终支撑不住去见了周公。

杜衡的眉眼被烛光柔化了棱角,满眼皆是温柔。他抬手,似是想触碰女孩的睡颜,却只是给她掖了掖被角。

杜衡吹熄了烛火,立于黑暗之中。明明已经走到门边,却像是仍有些不甘心,回身对床上的人轻声道:“做个好梦,二十。”

………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苏廿梦见自己抓着狐狸的衣襟把他揍了一顿,打的他跪地求饶。

然而还没来得及逼迫狐狸发誓再也不调戏姑娘了,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杜衡,快起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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