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别离

李蓉走后,宁暮雨转向宁朝云,细细打量了他一眼,从脚底到头顶,然后笑眯眯道:“看着像长高了,你最近可还好?”

宁朝云点头,许是很久不见,显得有些局促。

宁暮雨将包袱里点心和书本全部拿出来,递给宁朝云,“这是二公子送你的书,还有点心。你今日要上学堂吗?”

“今日刚好放假。”宁朝云接过书,见都是些异常珍贵的本子,眸子跟着亮了起来。他思索片刻后道:“虽然娘说二公子性格孤僻,但是他愿意放你回家,还送了我们这么珍贵的书和点心,我想他人定然不错。姐,你在二公子身边当差,我以后便不担心了。”

“人还没见过就被收买了啊?”宁暮雨有些无奈,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我去看看父亲。”

宁朝云跟在她身后,将点心提到了东厢房里。宁富生平躺在床上,眼睛是眯着的。冬天风雪大,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他的腿疼得比往常更厉害。

宁朝云将点心搁在房间的桌上,对宁富生道:“爹,你看看谁回来了?”

宁富生睁开眼,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女儿,他笑了笑,想坐起来,腿脚使不上力,有些吃力。宁暮雨赶紧上前搭手。

上一世,宁暮雨是在李蓉和宁富生的共同努力下,被卖进了侯府。她印象里的父亲,一直是沉默寡淡的,家中大事小事全部交给母亲做主。她与父亲交流也从来都不多。

重生后,宁暮雨不再奢求父母的爱,她同李蓉之间的情感变淡了许多,对宁富生到没什么变化,可能本就寡淡。但是血缘关系还在,该做的事情她还是会做。

“爹,你的腿可好些了?”宁暮雨扶着宁富生坐了起来。

“还是老样子,每日有在吃药吊着,不碍事。”许是长时间没说话,宁富生的声音有些暗哑,他轻咳了一声,问,“你在侯府一切可还顺利?”

“挺好的。”宁暮雨替父亲掖了掖被角,房间里虽然没生炭火,但是被子摸着挺厚实,不至于冷。

“什么时候走?”

“府里事情多,今日申时便走。”

宁富生抬头,沉默地看了窗外一眼,神色有些黯淡。

两父女都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凝结。宁朝云见状将点心拿了过来,递了一块给宁富生,道:“这是姐姐从侯府带回来的,爹您尝尝看。”

宁富生接过点心,细瞧了瞧,眼底露出了笑容,连声说好。三个人在房间待了会,实在无话可说了,宁暮雨便同宁朝云回了外屋。

宁暮雨悄悄问宁朝云家里的情况,宁朝云如实告诉她,自她去了侯府,家中便得了她卖身的银子,有这笔银子支撑着,母亲又去街坊邻里帮忙做些杂活,加上后院那些花也拿出去卖了,家中又减少了一个人的开销,日子过得比从前要好一些。

宁暮雨瞧着宁朝云身上穿了新棉衣,便知他说的不是假话。

午时,李蓉做好了饭菜,宁暮雨将自己从三公子处得的补品交给了她,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了饭,席间李蓉没有说些让宁暮雨不适的话,这顿饭便算是和谐。

午饭过后,宁富生回了卧房,李蓉按例出门去做小工,宁朝云则在房内看书。

宁朝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便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替姐姐赎身,故此每日在书中耕耘,一刻功夫都不敢落下。

宁暮雨闲在家中无事,便去街上转了转,想替父亲买点药,于是到冯记医馆找到了好友冯姣姣。

冯姣姣的父亲是这条街上远近闻名的妇科圣手,在医治腿伤这块并不擅长,于是在冯姣姣的引荐下,宁暮雨到了一家专门医治腿伤的药铺里,找大夫开了些药。

宁富生的腿疾已是陈年旧疾,宁暮雨知道医不好,但大概是血缘关系牵连,心里想为父亲做一点事。

买好了药,宁暮雨和冯姣姣便往回走。

因为是雪天,街道上人并不多,风一吹过,浑身都是萧索凄凉。

冯姣姣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又伸手去摇宁暮雨的手,道:“小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到我家来玩会吧。”

宁暮雨捏了捏冯姣姣鼓起的腮帮子,苦笑了笑,道:“姣姣,我是被卖掉的人,哪有那么自由。等我把这药送回去,时间差不多便要回侯府了。”

冯姣姣叹了口气,“那我送你回家吧,咱们边走边说。”

冯姣姣一股脑说出了心中的郁闷。

她是家中独女,现下十七岁,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他父亲一身的医术,只想着招个女婿回家继承衣钵,将冯家的医术发扬光大。可是看来看去,愿意上门的人都长得参差不齐,冯姣姣一个也没看不上眼,时间越长,她心中反而也越发着急。

宁暮雨道:“这事得看缘分吧,缘分来了自然水到渠成。且你现在还很年轻,家中又有父亲坐镇,这么着急做什么?”

冯姣姣满脸忧愁,“你是不知道,我娘十五岁便生下了我,所以我现在十七岁还未嫁人,在她眼中便是罪过一般,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我算是明白了,我爹和娘只是想找个人来继承医术,所以一点不看相貌家世,给我挑的人尽是些歪瓜裂枣,简直不堪入目。我这么年轻貌美,总不能找个相差太大的吧,不然站在一起都不般配了。”

冯姣姣性子风风火火,说的话也直白率真,宁暮雨同她讲话总忍不住要笑。

“照你娘所说,我今年十五,也该生孩子了。只可惜我被卖身了,生死不由命啊,我比你还苦呢。”宁暮雨叹道。

冯姣姣捅了捅宁暮雨的胳膊,道:“咱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就别打趣了,给我出出主意呗。”

宁暮雨放慢了脚步,拧着眉思索了片刻,道:“你爹娘不就是想找个人继承冯家医术吗,你不也可以?”

“我?”冯姣姣顿在原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可我是女的啊!”

“女的怎么了,这世上没有女大夫吗?”宁暮雨也跟着停了下来,“若是没有,岂不更好,你学了医便是这天下第一个女大夫,多大的荣耀啊。”

宁暮雨认了字看了书,眼界比从前拓宽不少,知道这世间女子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番天地。

“这......虽然有些道理,但是不行。”冯姣姣咬着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字都不认识,对医术根本也无半点兴趣。”

宁暮雨踏着路边的积雪,慢慢往前走,不认识字可以学,但是没有兴趣,那便难办了......

难办的事情不止一件,宁朝云此时正顶着寒风在地里拔萝卜。风不仅吹乱了他的发,也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

宁朝云想着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日又要离开,总得给她捎点东西带过去。可李蓉对他说,你姐姐在侯府吃得好穿得好,什么都不缺,不用花这个心思。说完便出门做小工了。

宁朝云只好加紧完成今日的功课,然后思考着给姐姐带点什么。想来想去,家中能带的东西不多,只有地里还种着些萝卜。

冯姣姣将宁暮雨送到门口便自各儿回去了,宁暮雨回到院里时,宁朝云正在冷水里洗萝卜。宁暮雨过去帮忙,被宁朝云一把推开了,“没什么给你带过去的,家里只有这些萝卜了。”

“你傻啊,侯府里什么没有。这么冷的天,你要把手冻坏了还怎么写字?”

“待会烤烤火便暖和了。”宁朝云双手插在水中,迅速将最后几个沾满泥的萝卜清理干净,“我知道侯府什么都不缺,但这不是家里种的么。自己种的萝卜甜,你带回去尝个新鲜。”

宁暮雨看着弟弟的手冻得红紫,眼角生出了泪花,她飞快转头,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回过身来,看着那一个个被洗干净的萝卜,像又白又圆的胖娃娃,歪头斜脑地挤在筐里。

宁朝云洗完萝卜,宁暮雨给他递过去一条干净的帕子。

宁朝云朝她笑,又用帕子擦干净手,将洗好的萝卜一一装进布袋,塞了满满一袋。

瞅着时辰到了申时,宁朝云怕耽误姐姐回府,迅速将布袋绑在了雪衣身上。

布袋压身,雪衣不悦地踏着蹄子,又是甩尾巴又是打响鼻,搞得宁朝云一头雾水,问:“姐,它是不是肚子饿了?或者要喝水了?”

宁暮雨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血统高贵的马遇见了她也实属倒霉,居然被当成了骡子拉货,拉的还是白胖的萝卜。

冬天天黑的早,宁朝云瞧了瞧天色,催促着:“姐,你尽快走吧,再晚天便黑了。路上小心一点,有空常回家看看,顺便替我谢谢二公子。”

宁暮雨点头,回屋看了宁富生一眼,又将买的药搁在了房间里。宁富生想要起身相送,被宁朝云劝住了,父女两在无声中道了别。

宁暮雨将自己房中仅剩的一盆兰花用布包好,带了出去。

屋外,雪花又杂乱无章地飘了下来,宁暮雨看着宁朝云,看着雪花落在他头上,看着他的眼角眉梢的强挤出来的笑容,心中突然有些堵塞。

她塞了三两银子给宁朝云,道:“天气冷,你自己注意多添衣。姐在侯府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回头要看什么书,如果借不到就跟姐说,姐帮你找。这笔钱你自己留在身边,遇事可以应个急。”

宁朝云不接,宁暮雨强硬地塞到他手中。宁朝云一下被钳制住,有些吃惊,问:“姐,你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

宁暮雨笑了笑,拍背上马,道:“秘密。”然后驾马扬长而去。

雪花模糊了宁朝云的视线,他勾起的唇角飞快落了下去,甚至往下弯出了弧度,眼中的光彩也随着宁暮雨的离去黯淡了下去,

隔着厚厚的雪帘,就算宁暮雨此时回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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