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和离(二)

这一句和离,让沈夫人面色铁青。萧家和谢家皆为簪缨世家,谢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要盖过萧家,若是两家和离,儿子日后在朝为官,定然会受到此事的波及。

萧齐愈也面露难色,谢瑗来告知他此事时,他便知晓情况不妙。他对萧天全棍棒相加,一是为了教训儿子,整肃家风,二是为了给谢瑗一个公道,让她明白侯府对她的重视,却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李姨娘在一旁看热闹,嘴唇抿了又抿,一心憋笑。她巴不得萧天全同谢瑗和离了,这样觅月轩便失去了一个倚仗,日后他的儿子更有机会上一层台阶。

太夫人不动声色,镇定地说:“这怎么行呢?瑗儿你不为家里的兄弟姊妹想,也要为自己着想。”

和离总归对女子的影响大,若真的和离了,不仅会影响到国公府的名声,谢瑗日后想若想再觅得一个好人家,只怕是难如登天。

沈夫人在一旁帮腔:“你祖母说得是,天全这次受了这么重的惩罚,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你也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我们做长辈的都没催,你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谢瑗咬着牙,心思百转千回。

她可以放过自己,但是却不能为了自己令家族蒙羞。她在侯府一直未有所出,此时和离,或许知道内情的人会觉得是萧天全的错,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是她生不出孩子所以侯府不要她。

出不出孩子——这样的话传出去,对于她自己的名声受损,对于谢家也将是沉重的打击。

她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沈夫人又道:“如今我身子骨越发的不好,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这偌大的侯府,需要一个年轻得力之人来掌管。瑗儿,你是侯府长媳,我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将管家之权交由于你,不知你是否愿意?”

沈夫人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心急,似乎是要用管家之权断谢瑗和离之心。

太夫人和萧齐愈神色皆有些不悦,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沈夫人立即找补道:“瑗儿,母亲将管家之权交于你,与今日之事绝无关系,只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和认可。你若是心中放不下种种,母亲也可向你保证,待天全伤好之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犯此事。”

沈夫人又是要交管家权,又是以身作保,算是给足了谢瑗面子,加之往常侯府的长辈对谢瑗宽厚疼爱,她在侯府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若再不接受这番心意,便显得有些冷血无情、得寸进尺。更何况,她自己也想了清楚,与其和离让她和谢家的名声受损,不如再忍辱负重一些,等有了孩子事情会好办许多。

谢瑗应了声,道:“瑗儿刚才说的话有失分寸,还望祖母、父亲、母亲见谅。母亲的心意儿媳也心领了,只是这管家之权,万万承受不起。儿媳现下未有所出,不曾为侯府做任何贡献,无理由接受这一殊荣。不过儿媳现在还年轻,若是母亲有何需要办事的差遣,儿媳听凭吩咐。”

除了李姨娘,长辈们脸上皆露出了笑意。

大夫人道:“瑗儿识大体,是大家的福气。昨夜侯爷和夫人也劳累了一夜,不如大家先去休息吧。”

这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谢瑗本来要在这这场腥风血雨中脱身,从此远离是否,但是为了她自己的声名,她忍了下来。

还有香料一事,谢瑗总觉得那是萧天泽借宁暮雨的嘴故意透露给她的一个讯息,目的是为了破坏她与萧天全之间的感情。

萧天全是有罪,但是萧天泽也不是无辜的!谢瑗的怒火无法在萧天全身上长时间停留,她只能将出口对准了萧天泽。

***

西泠阁内。

太夫人亲自来送药给孙儿。

萧天泽上完药,趴在床上,背部的疼痛隐隐出来,像是针刺一般,让人难以入睡。

大夫人瞧着孙子脸色发白,心中不是滋味,道:“你这傻孩子,本无需挨这打,怎偏偏要去受?”

萧天泽整个人被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他似有些疲累,声音沙哑着:“大哥伤得严重,父亲当时在气头上,他打了我也好出出气。”

太夫人揭穿了他:“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母亲。你大哥被娇惯坏了,做出如此败坏家门之事,你母亲喊你过去,目的很清楚,你不会看不透,不过是想让你去替你大哥求情。”

“不管她做了什么,也总是我母亲。”萧天泽侧着头,眼中迷着淡淡的薄雾,承载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她是你母亲没错,但是你也长大了,无需事事在意她的看法,更不要强求改变她对你的态度。我听说你父亲打你时,她一句话没替你说,尽顾着你大哥去了。”

萧天泽沉默着,他恍然记起了小时候,他和大哥在一块学画的时光。他年纪小,入门晚,母亲视察功课时,从不点评他的作品,但几乎每次都夸大哥的画作。他总以为是自己画得不够好,才得不到应有的表扬。

后来,他学画已有小半年,因为刻苦努力,进步飞速。

某一个夏日,夫子给两人留了个功课——画荷花。他以为只要得到夫子的夸奖,母亲便会多看他一眼,于是在荷塘边慢慢细细画了一整晚,露出的手臂和脸上被蚊子叮满了包。

第二天,夫子检查他和大哥的功课,大哥画的是一朵荷花,他画的是一整个荷塘。夫子先是将大哥的画简短夸赞了一番,接着便开始长篇大论地点评他的画作,说他才学小半年便能画下这样生动且充满意境的画作,在作画上的天赋极佳。

既然夫子都夸了他,那画定然是好的。他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得到母亲的称赞,在母亲来学堂上看画时,亲自将画拿到了她面前。可母亲只扫了一眼他的画,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溢满了悲伤,只能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母亲不喜欢荷花,因为这次她破天荒地没有夸奖大哥。

后来他去碧水居请安,看到大哥画的那幅荷花塘被挂在了花厅的墙上,才知道母亲并不是不喜欢荷花,只是不喜欢他画的荷花。

也许他画的任何东西,不管好坏,母亲都不会喜欢。

可他就是不甘心,不明白,他固执地想要得到母亲的爱,总觉得只要自己比大哥出色,母亲总会看到自己,喜欢自己。

昨天晚上,是他记事起,母亲第一次到西泠阁找他,虽然是为了大哥,但是他心中总是开心的。

太夫人见他满目的伤怀,不欲再言此事,便道:“昨天晚上,若不是小雨替你挨了一棍,又传了我的口令,你这背肯定要出血。”

萧天泽眼中的迷雾陡然散开来,昨夜若不是宁暮雨阻拦,父亲的棍子不会那么快停下来。

他想起她在校场上练了几个月,身板看上去依旧那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可那么瘦弱的身躯,却硬生生扛下了将军手中落下的棍棒。她究竟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似乎什么都不怕,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太夫人又道:“这侍女不错,人也机灵,知道临危保护主子。你母亲唯独做了一件好事,便是让她留在了你身边。你背上上的金疮药膏祖母带了两瓶过来,你先赏她一瓶用着,回头祖母再派人给你送过来。”

萧天泽道:“侍女而已,哪用得上那么好的药。”他总是习惯性隐藏自己的心思,然后用最无情的话语骗住所有人。

太夫人以为他对侍女有成见,劝道:“虽是侍女,但是也是身边人,总得待她们好一些,她们才能尽心尽力办事。祖母瞧着你比夏天的时候胖了些,从前只有十五时,你怎么养也不见现在这般好,所以定然是小雨尽心伺候的功劳。”

“只是时令变化,秋冬时节胃口比夏日要好一些。”萧天泽淡淡回应,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

太夫人叹了口气,知晓孙儿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只叮嘱他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要急着去学堂,随后便离开了。

萧天泽唤了十五进来,让他金疮药拿给宁暮雨。十五笑道:“二公子刚才还说侍女用不上这么好的药,这会儿便心软了。”

萧天泽突然披衣起身,让十五不许跟着,拿着金疮药便出了门。

***

宁暮雨一宿没睡,这会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那一棍打很重,她在睡梦中依旧感觉到背脊发麻,随即又梦到了上一世被抛至深山中的情景,满脸的血,被打断的腿,浑身的脏污......

就在奄奄一息之际,光明乍现,有人递过来一个馒头,还给她喂了水。她记得那张俊美的脸,她感觉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唇角边挂起了浅浅的笑,张口轻唤了一声:“二公子......”

恍惚间屋外响起了的敲门声,她知道那不是梦境,因为她的梦里只有画面,没有声响。

她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以为是燕尔返回来看望,也没睁眼,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口中道了一句:“进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脚步声靠近,宁暮雨口干舌燥,后背隐隐作痛,撒娇似的呻吟了一句:“燕尔,我的背好痛,口也好渴,给我杯水吧。”

在这院中,侍女本身就少,只有燕尔跟宁暮雨最亲近。她生病几次,也总是燕尔在身旁照顾。她从来都很坚强,只是在不太清醒时,会将心中的依赖毫无防备的表现出来。

来人轻咳一声,声音带着些暗哑,“我不是燕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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