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楠,你怎么来了?”谢母擦了眼泪,过去抱孩子。
小女孩扑到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祖母,我想您了。”
“哎哟,我的心肝肉,祖母也想你。”
谢母眼眶瞬间又红了,她蹲下身,将孙女紧紧搂在怀里,解释道:
“你姑姑病了,祖母在这里照顾姑姑,所以才没有回家看小楚灵。等再过几天,姑姑病好了,祖母就带姑姑一块回家,好不好?”
“为什么姑丈不照顾姑姑?”楚灵不解地问。
“母亲,您不要再骗她了!”云雅楠失去了耐性,将楚灵从谢母怀中扯了出来,劝道:
“谢瑗做了这样的混账事,父亲已经不认她了。您快跟我们回家,楚灵和楚谦天天念叨您,您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抛下孙子孙女吗?
谢母抹干眼泪,站起身,试图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瑗儿不是外人,不管她做了什么事,都永远是我女儿。雅楠,你不要再说了,快带楚灵回去吧。”
“好好好。”云雅楠知晓母亲心意已决,不管再说什么都无用,只能转而指向谢瑗,将心中的不满一骨碌倒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国公府蒙受了多大的侮辱,现在连圣上都知道咱们谢家出了你这么个人!女人不能生孩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自请一封休书,老实回到谢家即可。国公府这么大,也不是养不起你,偏偏要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假孕,你知道假孕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谢家满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侯府娶了你这么个媳妇,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难怪你那丈夫喜欢在外面寻花问柳,换成任何男人娶了你,都得这样!”
谢瑗听了这些话,不怒反笑,她问:“我知道自己给国公府丢脸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回去拖累你们的。我只想知道,给我下毒的人抓住了吗?”
谢母行至床前,抓住谢瑗的肩膀,道:“瑗儿,别说这样的话,你大嫂在气头上,等家里人消了气,母亲要带你回去的。”
谢瑗不看谢母,只盯着云雅楠。她早就知道,已经回不去了,不论侯府还是国公府。
她只想知道,害她的人究竟是不是宁暮雨。
云雅楠对于谢母什么都不告诉谢瑗的做法有些恼怒,全家人都因为这盆“泼出去的水”受到非议,凭什么犯事之人还能在庄子里安闲地生活。
云雅楠冷哼一声,“你中的那算哪门子毒?只不过是吃下去能够让人腹痛的药粉。这茶水碰过的人有多少,谁都说不清楚,总不能抓住在场所有王公大臣一一审问。所以,只是可怜了那些送茶水的小宫女小太监,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了一番,也没有问出个结果,终究为你所累。”
谢瑗怔怔地听着,唇角忽而弯了弯,露出一抹嘲讽。
云雅楠怒了,“你还不明白?下药之事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假孕之事被当众揭穿!这可比你吃了只会腹疼的药粉要严重多了!!你害了我们全家!”
“那你想让我怎样?”
“谢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父亲和你哥因为此事已经在朝堂上沦为笑柄。母亲是因为怜惜你才说了刚才那些话,你如果还有一点点良心,就在这庄子上过吧,永远别想着回来了。”
***
宁暮雨从吉海回到侯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尽管她一开始就对谢瑗的肚子有所怀疑,但看到真相被撕开,还是被深深地震惊到了。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谢瑗主动帮萧天全纳妾,为什么在惠香怀孕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谢瑗也宣布怀孕,为什么谢瑗对惠香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谢瑗想要惠香的孩子。
谢瑗被带出府那天,意味着正式脱离了侯府。她名誉扫地,被人耻笑,被国公府和侯府抛弃,一夜之间成为无家可归之人。
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忍受得了从高处跌落的痛?
宁暮雨几乎可以想象她的结果。
突然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谢瑗的刀划在她脸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宁暮雨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但又莫名生出一种为谢瑗不值的感慨。
出身在国公府的姑娘,本该幸福快乐过一辈子,却择了不良之人,为身份圈禁自己、打压旁人,为拥有一个孩子将自己一辈子搭进去。
是执念作祟,也是自食恶果。
“在想什么?”
萧天泽突然出现,打乱了宁暮雨的心神。
她笑了笑,见他手中提着书箱,显然是刚下了学回来。
十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接过他手中的箱子,又赶忙消失了。
宁暮雨道:“要不你还是将十五带在身边吧,他每日跟着我,也不是个事。”
如今萧天全还在养伤中,觅月轩又发生了大事,她在西泠阁中不常出门,不会有什么危险。
反而是萧天泽,没了十五,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下了学还得自己拎书箱,若是被太夫人知道,不好交代。
她不是没有提过,让他找个贴身小厮或者侍女跟着,平日里也有个照应,都被一一拒绝了。
“有他在你身边跟着,我放心些。”
宁暮雨突然想到什么,道:“要不,十五还是跟着你,你若真的担心我的安危,换个其他会武的人给我可好?”
萧天泽显然已经看穿了她所想,问:“你想要谁?”
宁暮雨嘻嘻一笑,也不扭捏,直言道:“你记得虎子吗?厨房里曹妈妈的儿子,上次就是他带我在山里找到了大宝。”
萧天泽点头,怎会不记得,一个毛头小子,看起来比宁暮雨还小几岁。
“你确定,他能够保护你?”
他很怀疑。
宁暮雨神秘地笑笑:“人不可貌相,你问问十五就知道啦。如果不相信,可以亲自试验。”
虎子对书本没有兴趣,只喜欢舞刀弄枪。他跟着十五练拳练了许久,学出了一些成绩,常常被十五夸是个好苗子。
萧天泽默了一瞬,突然盯着她的双眸,极其认真地地问:“为何你总不要十五在身边?”
宁暮雨呆住。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难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只是莫名想听她说出那个理由。
“这……”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宁暮雨沉思了半晌,才缓缓道:
“怎么说你也是侯府二公子,成亲之前,你身边好歹还有十五,成亲之后,怎么能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说出去,实在不像话。”
“哪里不像话?”
“就……别人会说我是个悍妇,连小厮都不让你带……”
这话说出来,歧义重重,萧天泽抿了抿唇,沉声道:“我没有断袖之癖。”
宁暮雨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理解,脸腾的一下红了,她垂下头,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天泽不言,等着她解释。
宁暮雨被他粘连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咕哝了一句:“就像你担心我的安危一样,你没人照顾,我不是也担心吗。”
她平时里,总是一副贫嘴嬉笑的模样,此时柳眉微蹙,粉唇轻翘,眼睫扑闪,波光流动,脸上染着一层如云霞般的绯红,像极了一朵含羞绽放的花朵,在这个冬日里,散落清灵灵的光芒。
他仿佛陷入了什么幻境,一时之间竟觉找不到出来的方向,直至眼前手影晃动,才惊醒过来。
“二公子,你在想什么?”她问了他最初要问的问题。
“在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适才失神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答。
“在想觅月轩的事。”宁暮雨也没隐瞒,“听说谢瑗现在被送到谢家的庄子上去了。”
萧天泽点头,“谢国公觉得她损坏了家族颜面,已经不认这个女儿了。”
“现在应该满大街都在议论此事。侯府也一样受了牵连,父亲和祖母应该很难过吧。”
萧天泽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是好事。若她真给侯府抱回来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孩子,把所有人蒙在鼓里,才真的让侯府蒙羞。”
“也许,她不会去外面抱孩子。”
也是,身边有个现成的,自然用不着去外面抱。
萧天泽颇有些欣慰地看着她,突然话锋一转,道:“这次多亏了关芷晴。若不是她在那杯茶里下了药,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她一番。”
感谢?!
宁暮雨苦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她那药,本来是要给我下的。”
自谢离开后,那杯茶只有关芷晴动过。结合她当时奇怪的神情举止,下药之人是她无疑。
“哦,是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罪她了?”萧天泽语气微扬,好像有些吃惊,可面上却摆明了一副什么都明白的神情。
宁暮雨捏了捏拳头,仍然笑着将话题掰了回来:“那杯茶若是我喝下去了,受害者便成我了!”
“你不是没喝到吗?”萧天泽不以为然。
宁暮雨强忍着不爽,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情阴差阳错,关芷晴根本没安好心,我觉得没把她揪出来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应该用不着特地去感谢她吧。”
萧天泽看着她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抿唇将笑意憋了回去。
他似乎很喜欢逗她,她哭笑不得的模样,生动地勾勒出一个他从没有到过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偶尔有阴天,雨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晴朗的,即便是现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也不错,总好过终年如一日的静默和冰寒。
宁暮雨见他半天没反应,忍不住问:“你真的要感谢她?”
萧天泽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微微笑道:“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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