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之走了以后,灵儿赶紧起身把屋外的门关上。
看着秦沅呆坐在桌前的样子,灵儿一阵心疼,替秦沅委屈:“老爷怎么能如此偏心呢,同为亲生女儿,平日里对小姐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这可是小姐的终身大事,老爷竟让小姐给大小姐做垫脚石!”
灵儿语气越发不忿,秦沅又何不是满腹心酸却无法宣之于口。
秦沅理清思绪,眼中的阴霾虽散了不少,但未施粉黛的脸上依然略显苍白。她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也是逃不掉的,况且这次又是陛下赐婚,说到底也是抬举我了。”
瞧着秦沅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灵儿越发心疼自家小姐,小姐明明是那么心地善良的人。
灵儿一直都记得,那年大雪,是小姐和已故的夫人,把生命垂危的她从野地里救回来。也是小姐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守在床前照顾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份恩德灵儿铭记于心,半刻都不敢忘了。夫人去的蹊跷,小姐势单力薄,灵儿不止一次暗自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护小姐周全。
“小姐,若你真不想嫁,灵儿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会帮助小姐逃婚。”
灵儿灵动的双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语气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刚刚的胆怯。
闻言,秦沅面露欣慰之色,没想到孟怜的贴身丫头看似柔弱,竟有如此刚烈护主的一面。
秦沅笑了笑:“傻丫头,这话要是旁人听去了定落不了你好,这话可莫要再说第二次了。”
听到秦沅的话灵儿再次正色道:“小姐,奴婢说的是真的,若是小姐不愿意,奴婢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小姐的。”
看着灵儿绷紧的小脸,和眼中坚定的光芒。秦沅哭笑不得,她知道灵儿是认真的,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
“傻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灵儿抿了抿唇,半天没吭声,但眸子里的光芒依然坚定。
见状,秦沅笑了笑,继续宽慰道:“再说了,你刚刚不是还说,嫁给定北侯是整个楚京女子梦寐以求的吗,如今我得了这样好的婚事,你该祝贺我才是啊。”
灵儿知道秦沅是在故意宽慰她:“灵儿只怕委屈了小姐。”
“虽是侧妃,但是不用操当家主母管家的心倒也乐得自在。”
闻言灵儿面露难色:“小姐,你忘了,定北侯府并无当家主母啊!”
话音未落,秦沅便倏然抬头,眼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原本平静如水的心也再次泛起波澜。
半晌,秦沅缓缓开口:“什么叫并无当家主母?”
“小姐,你忘了,定北侯并未娶妻啊,自然没有当家主母,说起来也奇怪,好像定北侯是有婚约在身的,但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未见婚讯。”
有婚约在身却迟迟未见婚讯。
秦沅心口堵得慌,反复思量着灵儿的话,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姐宽心,众所周知定北侯的母亲也就是长宁长公主,平日里为人最是心善,小姐的性子好,嫁过去以后相信长公主也不会为难小姐的。”
秦沅眼中划过一丝凉意。
心善么?
她可忘不了当初的那瓶鹤顶红是谁送来的,若不是听到了那两个狱卒的谈话,她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慈眉善目叫她“沅沅”的人,会在她家道中落时迫不及待要了她的命。
秦沅心中轻嗤:如今,她该思量的大概不是如何讨长宁长公主的欢心,而是如何把这瓶鹤顶红全数奉还给她吧。
秦沅隐去眼中凉意,不动声色道:“是吗,如此我便放心了。”
见秦沅看的如此开,灵儿也宽心了许多,接着躬身为秦沅布菜。
“小姐,早膳都上了好一会儿了,小姐快些吃吧。”
秦沅如今还哪里有吃饭的心思,今天这一桌好吃食她怕是无福享受了,要白白糟蹋了。
秦沅起身走到床边:“我吃不下,你撤了吧,我有些累,想再睡会儿。”
灵儿知道秦沅心里不好受,没有多说,很快就叫来了人把桌上的吃的撤了出去。阖上门以后特意吩咐了人守着不许进去打扰,安排好了以后才去厨房准备给秦沅煎药。
秦沅躺在塌上,闭了眼,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刚刚孟德之强硬的态度,和死前狱卒毫不掩饰的讥讽,心中也不免又凉了几分。
虽是宿醉,但这会儿谢宴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传旨的公公一走,长宁长公主就派人去徐府把谢宴找了回来。
谢宴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府,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一整个上午都没踏出房门半步。长宁长公主虽然心中不满,却无可奈何,个中原因她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只能趁着午膳,希望能跟谢宴推心置腹的好好谈一谈。
“老夫人宽心,侯爷自小就孝顺,这次又有陛下的圣旨在。”
说话的人是长宁长公主的陪嫁侍女,兰袖。
兰袖此话虽是有心宽慰,但长宁长公主脸上愁容却丝毫未减。
她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轻叹道:“宴儿的性子自小就冷,也不知是随了谁。过去二十几年里能入他眼的,也就一个秦家三姑娘。只是那孩子福薄,与宴儿也是有缘无分。“
兰袖又道:“过去的事,夫人您又提这做什么,这次陛下连婚期都定下了,侯爷再如何也不会抗旨的。”
长宁长公主轻哼:“他若真在意圣旨也不会迟迟不肯与婉清成婚,婉清那孩子那般柔弱的性子都被他气得走了三四年。”
“老夫人放心,咱们家侯爷是随了您和老侯爷,都是长情的人。”
长宁长公主摇了摇头,她反倒是宁愿谢宴可以薄情一些。
“只希望宴儿这次纳了孟家女可以早点为我们侯府开枝散叶,不然我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侯爷。”
说着,长宁长公主揉了揉太阳穴,每每提起谢宴的终身大事,她都免不了要头疼。
“老夫人,侯爷来了。”
现在谢宴早已不似昨日那般颓废,神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淡漠疏离。
他走进屋恭恭敬敬向长宁长公主行了个礼:“儿子拜见母亲,母亲万安。”
长宁长公面色有稍许不虞,氤氲中犹带愁容:“要想我安你倒是少让我操些心,堂堂一个定北侯大半夜跑到人家府邸喝得醉醺醺像什么样子。”
谢宴面色寡淡,目光懒散,透着倦意,躬了躬身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知道谢宴是诚心敷衍,但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娶了孟家女为定北侯府开枝散叶,长宁长公主也懒得跟他再计较。
“行了,坐下用膳吧。”
谢宴点头恭恭敬敬坐在长宁长公主对面,问道:“母亲近来头疼的毛病可有转好?”
长宁长公主抬手往谢宴碗里夹了一片他最喜欢吃的竹笋:“时而发作,比起从前是好了些。”
默了默又道:“多亏了婉清这些年给我寻来的药方。”
又是陆婉清。
谢宴勾了勾唇,这么多年过去,长宁长公主什么心思他早已了然于心,陆婉清是什么样的人,他怕是要比自己的母亲清楚许多。
谢宴声音不咸不淡:“母亲觉得欢喜就好。”
“宴儿,今年婉清也快回京了,你们两个的婚事也该早日提上日程了。”
谢宴没说话,对长宁长公主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精致的桃花眼透着淡淡的阴霾,早已没了当初的光芒,思绪也早就飘得远远的。
见谢宴不回应,长宁长公主仿佛认命了般轻叹,道:“宴儿,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婉清是个好孩子,整个楚京城都知道她是未来的定北侯夫人,你总要顾及定北侯府和永康王府的颜面。”
“母亲说的极是,可儿子还不想娶妻,劳母亲为我操心了。”
听到谢宴说不想娶妻,长宁长公主当即摔了筷子,大发雷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一个死人终身不娶?”
闻言,谢宴目光顿住,眼神中隐隐泛起一阵凉意。
秦沅两个字,无疑是谢宴这么多年触碰不得的逆鳞,平日里无人敢在他面前轻易提及,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
当年的事到底有没有他母亲的手笔他不能确定,他只知道等他赶到的时候,天牢里只剩下一具冰冷且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威逼利诱才在狱卒口中得知,毒药是他母亲派人送来的。
后来他几经波折才发现结果似乎不尽然。
谢宴这十年来没有一天不在自责,每每回想起十年前那天见到秦沅尸体时那催心肝的滋味,他都夜不能寐。
谢宴起身,语气淡漠:“母亲保重身子,朝中还有事等着处理,就先告退了,免得惹母亲不快,改日母亲心情好儿子再来看母亲。”
说完,谢宴转身头也不回走出正厅,眼中凉意只增不减。
见谢宴淡漠的样子,原地的长宁长公主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从小到大谢宴虽性子天生淡漠,但对待她一向恭顺有加,少有的几次出言顶撞也都是与一个秦沅有关,叫她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一个随随便便就能牵动人情绪的女人。
况且,还不止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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