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将原主带回清徽宗的仙尊?
祝邵阳啧啧称奇:“仙尊今日怎得有空到这里来?看那个方向,他应该是去找巫侍一的吧。”
“应当是的。”仇憬半抬眼皮,语气淡漠,还不忘怼他两句,“你与其关心仙尊的行踪,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后日的考核历练。”
闻言祝邵阳浑身一僵,光惦记着诗瑜的身体,全然忘记了后日还有考核。
像他这种热衷于临时抱佛脚的学渣,考前不备着个上百张的符箓就只能等着考核不合格被师父打断腿。
祝邵阳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身上符箓的余量,越算脸色越灰白,最后哆嗦着挤出一个凄惨的笑,“宁宁,还是让仇憬带你回去吧,我要先回去画符了,不然我真的会被师父他老人家打断腿的。”
“……”诗瑜眉眼弯起,轻笑出声,觉得他和凡间那些畏惧师长的学子颇像,很是可爱,“无妨,你去吧,加油。”
几个字便哄得祝邵阳满脸红光、干劲十足,禁不住撸起袖子为自己打气,“好!”
随即掐诀瞬息间离开了这里。
诗瑜眨眨眼。
缩地成寸?
据他所知,能使用这项法术的最起码也是金丹中期,想不到祝邵阳瞧着少年心性,修为却是不低。
估计与他交好的仇憬修为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终于打发走了祝邵阳这个烦人精,仇憬心情显然愉悦不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些,“你还未用饭,我们便先去饭堂吧,之后我再带你逛逛其他地方。”
诗瑜乖乖点头应好。
修仙之人筑基后便会辟谷,所以清徽宗的饭堂内多是些修为尚浅的外门弟子在此用饭。
当然,也会有一些单纯热爱食物的弟子。
诗瑜坐在这里,心中感到一阵新奇。
他很少待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中。
不多时仇憬一手举着诗瑜的餐食,一手持剑用剑充当作托盘,上面整整齐齐依次摆着杏仁豆腐、桂花糖藕、酒酿小丸子、糖油果子。
清一色的甜口菜系。
都是他为自己取的。
诗瑜叹为观止,忙伸手接过餐食。
剑居然还能这么用。
铜钱剑悬在空中,仇憬手腕发力翻转剑面,四道菜整整齐齐落在桌面上。
引得诗瑜看了他两眼。
仇憬五感敏锐,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以为他是好奇这几道菜,便将餐盘往诗瑜的那边推了推。
“尝尝?”
诗瑜犹豫片刻,最终夹起一片糖藕。
唇齿间弥漫开浓郁的桂花糖浆香气,藕片软糯绵密。
诗瑜缓缓弯起唇角,眉目含笑,眼中思绪万千,“嗯……味道不错。”
声音如流水入山间,婉转清幽。
听了这番回答,仇憬忽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为何,诗瑜的这副神态总让他有股似有似无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见过。
是哪里?
用罢餐后天色已然略显昏沉,仇憬想起巫侍一充满怒火的叮嘱,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舍弃了再引着诗瑜四处逛逛的念头,转而道:“罢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带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直到见诗瑜点头同意,仇憬这才出手掐诀,一出缩地成寸直接将二人一同带回了宿舍。
就在仇憬抬手的瞬间,诗瑜已然从他乍泄的灵气中明了了对方的意图。
修仙之人修为越高越内敛,越是深不可测,寻常人更是难以窥出其所想。
但仇憬等人尚且年轻,在诗瑜看来甚至是属于稚嫩的范围内,因此极为容易读懂他们的所思所想。
诗瑜感知着周身起伏的灵力,眼眸如夜般深沉。
元婴初期,晋升应当不超过一月。
身旁的仇憬对此一无所知,他就算再敏锐,也不会察觉到对方只是在他掐诀施法的这一息间摸透了他的修为,更不会察觉到诗瑜体内的灵魂有异。
他们已经到了。
眼前矗立着一间小院,周围花草树木丛生,郁郁葱葱一片生机。
竟是他喜欢的模样。
诗瑜看向院内,被人打理的很是整洁,但他尤觉着有一丝不对劲之处。
原主似乎并不是一人居住。
看出他的疑惑,仇憬耐心解释道:“因着你身体缘故,大师兄担心你一人独住不便,遂搬来与你同住,不过近些时日他下山处理事物,不在宗内。”
听到这番话,诗瑜心念微动,对素未谋面的大师兄感到两分诧异。
“辛苦大师兄费心。”
仇憬素来冷漠的脸上也难得浮现有两分笑意,道:“是,大师兄是个极为心善的人。”
诗瑜点头。
确实心善,能够做到照顾一个毫无神智之人如此之久。
“明日我再引你去巫侍一那里取药。”仇憬又交待两句便要走,他也还要为后日的考核作些打算。
瞧见仇憬要走,诗瑜眼皮轻颤,犹豫半晌,终是问出那句自醒来便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仙尊将我引渡至宗内,我感激不胜,可否告知我仙尊名讳,也好我上香祈祷,为仙尊增助一分。”
初闻此语仇憬有些讶然。
因着凡间信奉仙人之名不可随意告知,否则便会引发不幸。
导致凡人多少有些忌讳此举。
但诗瑜既已开口询问,仇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这大多是凡人间迷信荒诞的说法。
想起仙尊,他向来冷淡的脸多少缓和了两分,道:“仙尊名为楚恒,清徽宗第二十一代弟子。”
果真是诗瑜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有些恍惚,也不知最后是如何送走仇憬的,回过神来便已是自己靠坐在榻上,纷杂的思绪终于在眼下化作巨大的高山彻底将他压垮,心绪一片昏沉。
美人纤细的脖颈莹白如玉,喉间却不合时宜的渗出一丝尖锐的血腥味,堵塞着他本就羸弱的心脏,让其跳动的节奏都缓了下去。
有一瞬里他竟似乎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窗外透出点点微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周围空洞的寂静淹没了他,仿佛间他也迷茫了去。
此时究竟是元和十九年,还是百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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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瑜作为诗家的长房长子,本该被委以引领家族的重任,最终却成了家族中早早舍弃掉的棋子。
“诗瑜这种病秧子凭什么占着那么好的位置,瞧他那副样子,还不如早些去死,省的还要为他治病取药浪费钱财。”
“呵,长房长子又如何?反正是个没用的废物,族中不照样忽视他,他迟早都会被赶出去的。”
族内对于他的议论始终纷纷不断,就连他的生身父母,那对普通而无能的凡人夫妻也高傲的轻视他。
繁杂厚重的华服遮掩着丑陋的人心,诗瑜坐于台下,单薄的衣饰抵挡不住刺骨的冷意,他的弟妹紧挨在一起,模样得意而窃喜,宣判着家族对他的流放。
“你如今已年满十六,按族中规矩,是该离家独立了。”
诗瑜目睹着眼前这场可笑的闹剧,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
世人向来不愿爱他。
连一丝的善意也不愿施舍给他。
家人的轻视,族人的嫉恨,贯穿了他人生中十六年的岁月。
但好在他并非一无所有,虽然身弱多病,却罕见生了一枚聪慧通透的心窍。
因此,当他头次窥见楚恒身姿之时便敢笃定,这是他逃离此地的踏板。
仗着自己温柔亲切的皮囊,诗瑜很快便与这位年仅十七正义感十足的修仙界天才楚恒交好。
两人携手离开时恰逢夕阳遗落,诗瑜凝望对方肆意灿然的笑,耳边响起坚定的誓言,忽地觉着此番世间尚未差劲到极致。
“诗瑜,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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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诗瑜的脑中,这句话仿佛被刻进他的灵魂,哪怕此时他换了身躯,也仍旧清晰的存在,好似那人还在身旁一般。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如果……
诗瑜痛苦地闭上双眼。
往事既已成定局,终是无法更改。
更不必说当下他们二人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彼此,楚恒成了地位崇高、受人敬畏的仙尊,而他不仅是凡人,更是一个占领旁人身躯的小偷。
诗瑜比谁都清楚这些。
但时隔百年,岁月无情。他一朝重生,乍然间得知故人之事,自然是控制不住杂乱纷飞的思绪。
心中更是不由得升起全然陌生的情绪,让向来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诗瑜也感到慌张。
冰凉的液体自眼眶坠下,快速划过他的肌肤,落在手背上,溅起一片无助。
诗瑜用力抚过脸颊,指尖颤抖着胡乱擦拭。
他这是哭了?
这件事比起重生更加让他感到茫然,哪怕是被家人抛弃,他也从未有过此等行为。
可茫然过后仍旧是沉重的无助感,压得他气息不稳,五脏六腑都失了灵,唯有头颅还在运作,坚持不懈地让他落下泪来。
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屋外的脚步声。
今日天气甚好,在这般漆黑的夜里,只剩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将这尘世间照亮。
男人在门口站定,乌黑的瞳孔盯着门窗,如同能透过它们看到屋内刚恢复神智正在哭泣的少年一样。
美人无助垂泪,真是一番好不可怜的景象,险些将人的心都要看碎了。
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思索什么,也无人得知他是否真的能透过门窗看见什么。
明月被置于天空,它只能瞧见男人藏在衣袖中用力紧握住药瓶的手,瞧不见男人背对着它紧绷的面容。
“哐哐。”
男人终于放弃了一直傻站在这里的举动,选择伸出手来敲击着门框,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份:“宁宁,我是大师兄,听闻你恢复神智了。”
他的声音柔和平静,语气如相识多年未见的好友叙旧般亲近。
屋内,诗瑜猝不及防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连双眼也被骇得微微瞪大,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大师兄?
诗瑜迅速回忆起白日里仇憬的话语。
“平日里都是大师兄在照顾你。”
意识到对方与原主的亲近,诗瑜忽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应付他。
毕竟诗瑜不是真正的原主。
还好屋外的男人也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方才回来遇上了巫侍一,他已为你练好丹药,特意让我交给你。”
见屋内始终没有丝毫的动静,男人也不再多说,将药瓶放在门前。
“丹药我放在门口了。”
做完这些,男人又看向屋内,补充道:“一日一粒,切勿漏服。”
可能是觉得这句话有些生硬,男人抿唇,幽深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道:“不然对身体不好。我回屋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不用去找巫侍一。”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留诗瑜一人在屋内皱着眉头。
直到听到脚步声彻底远离消失,诗瑜才轻轻摆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手臂。
他这时已经止住了泪,干涸的泪痕凝固在脸上,依旧艳丽地让人移不开眼。
诗瑜并没有立即动身去开门拿药,而是双目无神地发起了呆。
他想回凡间去。
忍不住偷偷来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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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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