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霎时间刺激到了这三人。

祝邵阳大喊大叫：“什么？！我不同意！”

戚小七震惊不解：“宁宁！凡间很危险的！”

仇憬神色寡淡：“我们不一定能保护好你。”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恨不能让诗瑜一辈子都待在清徽宗内，不见外界的残酷风雨。

作为引起这番局面的人，诗瑜全然不意外他们的这番言论，只是微微垂下了头，露出恰好泛起艳色的眼尾。

美人清瘦的身躯倚在空中，单薄的背脊似是能被微风折断，修长的手指骨抵在唇前，苍白的脸颊上映着眼角的那抹桃红，恰似如墨色滴入空白的画卷。

是如此的脆弱，又是如此的动人。

他先是叹息，语气凄然，“可是，我想家了。”

骗人的，他根本没家。

第一个沦落的是祝邵阳，他不堪诱惑且情商暂失，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开口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仙尊说你是孤儿，没有家……”

此话一出，诗瑜眼圈顿时更红，故作坚强道：“但我还记得我的家在哪，还有我的家人……”

这也是假的，他也没有家人。

戚小七顿时被感化了，啪一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法器，一锤子堵住了祝邵阳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宁宁！你别听师兄瞎说，既然你想家了，我们就带你回家。”

诗瑜像是被她的话语打动，眼睫轻颤不止，半晌才像是回过神般，缓缓道：“小七，多谢你。”

“……”仇憬手指揉揉脑袋，觉着这两人未免妥协的有些太轻易了些，皱起眉头正要好好劝阻一番。

他们是去下界考核，不是去春游。

只是一抬眼就见诗瑜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柔和的眉眼中交杂着期待和失落，像一颗软糯香甜的桂花丸子。

“我会努力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仇憬道，“那好吧。”

真要究起来，他们四人其实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不过平日里总归还是大师兄照顾诗宁的多些，但即便如此，从小的情谊也让他们说不出类似于拒绝的话。

对于这个脆弱的凡人，他们到底是心软多过理性的。

他们就这样快速且轻易的妥协。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诗瑜这才终于笑了起来，满脸感激：“谢谢你们。”

祝邵阳露出一口白牙大笑着，冲他举起手中的书：“不客气，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就帮我抄一下书吧。”

“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啊！”戚小七扬起手中的锤子威胁道。

相较于这两人的耍宝，仇憬则显得沉稳得多，冷静道：“师长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你去凡间，明日我们三人一早便会下山考核，届时我们将你藏在小七那里，等出了宗门，你再出来。”

有人帮自己，那是再好不过了。诗瑜乖乖点头，“好。”

戚小七拍拍胸脯，骄傲道：“放心吧，宁宁，有我在，没人能发现你的，我藏人可是很厉害的。”

“啊……”诗瑜眉眼一弯，“小七真厉害，那就多麻烦你了。”

迟到的记忆终于转弯回旋。

他大概知道戚小七的身份了。

修真界三教九流繁多，唯有三宗四姓最为强盛、受人追捧。

其中三宗为意灵宗、清徽宗和至明道。

四姓则是姬、贺、戚、瑶。

他们几乎掌管着整个修真界的命脉。

其中戚家人最擅炼器制器，防御、藏匿之术更是旁人无可比拟。

算算年岁，戚小七应当是属于戚家新生一代。

想清楚这些，诗瑜眼神明亮。

有这三人在，自己回凡间的路应当会轻松些。

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楚恒发现自己身份前离开清徽宗。

只是他们谁也没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只藏匿于树叶后的纸雀，它正安安静静地站在枝干上，乌黑的绿豆眼看着下方热闹的四人，称得它格外孤独。

诗瑜或许有所察觉，但当他向上看去时，只窥见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他的心中闪过一刹那的怪异，又很快被戚小七的呼声唤去，占过他的大半心神。

纸雀一眨不眨地盯着诗瑜的动作，见他没再望向自己，纸做的身躯竟也失神两分，不再灵动。

-

将一切都计划好了的诗瑜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就连夜间大师兄的到来也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情。

男人仍旧是选择站在门外与他交谈，像是生怕吓到他一般。

诗瑜多少有些不解这番举动，但同时又觉得庆幸。

不见面也好。

他不想再将其他人牵扯进自己的未来中了。

“宁宁。”男人温和的声音顺着门窗轻轻飘过来，亲昵的口吻却忽然步步紧逼，抛出一个让诗瑜感到莫名的问题，“你喜欢清徽宗吗？”

诗瑜有片刻怔愣，不能理解对方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他还尚未想好究竟要不要出声回答这个问题，便听到屋外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好休养，不要太过操劳。”

红润的唇瓣张开又合上，诗瑜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装作自己已然睡着。

罢了。

但答案却在他的心中默默涌起。

……喜欢的。

门窗不仅隔绝了诗瑜与男人的距离，更隔绝了男人极具压迫感和掠夺性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屋内少年的身影，即使是半垂的眼皮也遮掩不住眸中强烈的情绪。

不过这一切，屋内的诗瑜都暂未感知到。

也还好他感知不到，要不然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眸恐怕会流露出止不住的惊慌。

毕竟他们二人，曾经是那么的亲切要好啊。

好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能插足他们。

-

翌日清晨。

诗瑜被戚小七掩盖住气息，藏在车辇中，打算以这样的法子将他偷偷带走。

外面三人站在车前，交错的气味将诗瑜的存在掩饰到几近完美的程度。

除非是亲自进入车厢，非则料谁来也不会察觉到诗瑜此刻正躲在这里。

公输玉瞧着眼前规模不小的车辇，疑惑不解道：“嘿？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下界去考核整这么大一辆车干嘛？”

“哈哈，公输师叔有所不知。”祝邵阳打起了哈哈，“这辆车其实大部分是小七锻造的，这不是想着出去给您涨涨面子吗。”

戚小七站在一旁，双眼明亮有神，听到这句话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认可。

公输玉狐疑地督了她好几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徒弟竟然不知何时有了这等本事。

仇憬撑起怀中的铜钱剑，神色倦怠，慢悠悠地同公输玉讲道：“公输师叔，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劳烦您相送。”

“……哼！赶紧滚，赶紧滚。”公输玉没好气地吐出一口怨气。

这两个小兔崽子的师父都没来，只有自己还舔着个脸跑过来，真是掉份！

想到这里，公输玉心里恼怒更盛，但一抬眼看着后方自己那个笑得如同弱智一样欢快的徒弟，他又忍不住叹上一口气。

罢了，罢了，谁让人家的徒弟不让人操心。

要说清徽宗最可靠的弟子是谁……

正这般想着，公输玉便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视线蓦地转向左侧，向来凶悍的面容此刻倒也浮现出一丝诧异。

“……咦？”

只见来者一袭蓝白色劲装，柔顺的长发被玉冠簪起，露出极具锐利性的俊美五官，这本该是颇为强势的长相，却也被此人周身柔和的气质压下，让人一心认为他是位端庄儒雅的正人君子。

他正是清徽宗被众人称为善心的大师兄——怀玉。

其余几人自然是望见了他，但一时间谁也不知大师兄此行目的是什么，便也都默契地闭上嘴，当起了哑巴。

唯有仇憬不同，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但他尚未意识到此等缘由从何而来。

而诗瑜此时此刻正安然躲藏在车内，百无聊赖地计算着车内构造。

就在他自以为此番下界万无一失时，变故却已悄然滋生。

公输玉上下打量了怀玉几眼，啧啧称奇，拔高了声调问他：“什么风给你吹过来了？”

诗瑜听到后蓦地瞪大了双眼。

谁来了？

闻言，怀玉微微笑出声，盛满温柔的双眼眯起，流露出两分与之不符的波涛汹涌的暗流：“听说他们三人这次打算结伴下界考核，到底太过年幼。我这个做师兄的，总归还是不放心，便特地前来……”

男人薄唇轻启，缓缓敲下剩余的字词，“与他们一同下界参加考核。”

“什么？！”最先回应的不是旁人，恰是祝邵阳那不可置信的吼声。

戚小七瞪大了双眼，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对师弟师妹们修炼要求严格的大师兄会突然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来。

想起车内的诗宁，仇憬不动声色地给戚小七传音，让她试着拦住怀玉。

“哟，你这是抽哪门子疯？”公输玉砸吧砸吧嘴，硬是品出了一丝不对劲，“这几个小兔崽子怎么招惹你了？”

怀玉笑得春风和煦，当即否认道：“没有。”

而车内的诗瑜早已在怀玉声音响起时便认出了对方。

是那位连续两日都站在自己门外，对自己颇多照顾的大师兄。

想到这里，诗瑜敏锐地眯起双眼。

不知这所谓的大师兄闹这么一出，是何寓意？

怀玉修为高强，祝邵阳三人必然拦不住他。

眼见怀玉已然漫步至车前，正欲抬手掀起卷帘。

戚小七急得冷汗直冒，仗着自己尚且年幼，连忙上前止住怀玉的动作，讨巧卖乖，生怕这两人发现了车内的诗宁，然后将她痛骂一遭，“不，不用了！大师兄……我们就是简简单单的下界去历练，不用您跟着。”

熟悉自家徒弟的公输玉一见她这副姿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随即上下打量了一番戚小七，

略带威胁的声音响起，“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怎么？难不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怀玉的手僵持在半空，隔着这道卷帘，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车内的诗瑜抬眸看向被外界光影晃得明明灭灭的身影，慢慢垂下了眼皮。

谁也阻止不了怀玉的动作。

在祝邵阳大声叫出的“等等”、戚小七紧握着他胳膊的动作以及仇憬默默的掐诀中，怀玉还是动了，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毅然决然掀起了垂落下的卷帘。

而他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落在安静坐于内里的人身上。

被抓住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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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