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入了春，京城里的绿色渐露，树枝上也点缀上了其他的颜色。

府邸里的桃树吐露出了粉色，小桃特意折了新开的花插在了小楼二楼房间的花瓶里，粉色的桃花跟杨凛从城郊摘回来的白玉兰混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韦沅坐在小楼的二楼里，很安静，安静的反而不像他。

他坐在离齐玉不远不近的位置，手里端着小桃送上来的茶，面前摆着一碟栗子糕，眼睛盯着那边正跟杨凛说着话的齐玉。

他们说着韦沅没有参与过的事情，杨凛逗的齐玉舒展了眉眼，笑吟吟的。

这样很好。

韦沅看着齐玉脸上的笑，这样的齐玉比梦中的齐玉好太多了。

韦沅低下头，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栗子糕吃，听小桃说这是齐玉做的，味道很好，他都不知道齐玉还有这个手艺。

韦沅的病好了，他母亲确认了人不会再胡来了才将人从院子里放了出来。

一得了自由韦沅就直奔齐玉府上，来了也不吵不闹，跟原来很不一样，也不会跟杨凛吵，惹得齐玉都免不了多瞧他几眼。

一连好多天都是这样的。

韦沅咬着栗子糕。

他不要强求什么了，齐玉愿意放他进府他就很开心了。

齐玉觉得韦沅变得很多，怪怪的，落到他身上的目光让他觉得奇怪。

就像现在，齐玉跟杨凛说了几句，忍不住往另一边安安静静的韦沅那边看。

“看什么呢？小殿下。”杨凛同样咬着点心，问着。

齐玉：“没什么。”

他记得韦沅不喜欢吃栗子糕的，想了想，齐玉还是把手边那盘更合韦沅口味的桃酥推到韦沅面前。

齐玉犹豫了下，开口道：“你要不要尝尝这个？”

韦沅喜欢吃桃酥的，但是不喜欢太甜，这一份少加了糖的。

韦沅怔愣了一瞬，拿起了一块桃酥吃，甜度合适的桃酥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垂下了眼，手里这份桃酥很符合他的口味。

韦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起杨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穿了身劲装的少年抱着胳膊看着不远处的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得很轻。

“怎么有人连发脾气都这么让人心疼呢。”

是啊，怎么会有人连发脾气都这么没脾气呢？

明明说着不想原谅自己，可是又做出这样的举动。

韦沅抬起头，对着齐玉扬起一个笑容：“谢谢阿玉。”

齐玉躲开了他的目光。

韦沅不气不恼，低头专心吃自己面前那碟子桃酥，好似那碟子桃酥有多美味一般。

杨凛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

“今天天气好，小殿下要不要跟出门玩？”杨凛几口解决掉手里的点心，提议道。

整天闷在屋子也不好，容易闷坏。

齐玉扭头看过来：“去哪儿呀？”

杨凛摸摸下巴，思考着：“让我想想。”

“凌烟斋最近新进了一批货，阿玉你要不要去看看？”韦沅说，在另外两个人看过来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阿玉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这是他意外发现的，但齐玉喜欢画的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是那些风雅的山水草木，而是其他的。

胖乎乎的兔崽、放在碟子里的糖糕、还有木头小鸟……和京中流行的不同，但很可爱。

在那些大家看来，这些画可能更像是“旁门左道”，不正经的画。

韦沅抿了抿唇，靠近了一点，有些紧张地开口：“听说还有从海外来的东西，阿玉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害怕齐玉会拒绝他。

齐玉望望杨凛。

杨凛揉揉齐玉的脑袋：“想去我们就去。”

齐玉：“嗯。”

韦沅的视线跟杨凛碰撞了一瞬，又移开了。

原本他和齐玉也可以这样亲近的。

*

凌烟斋是京城里很有名的一家店，靠着大云最大的商行——凌云商行，京城里的老店了，据说背后还隐隐有着皇室宗亲的身影。

凌烟斋卖的东西很多，也很齐全，加上凌云商行有着自己的海船商队，经常有新奇的商品出售，在京中很受富贵人家的欢迎。

韦沅是凌烟斋的常客，从他一进门就立刻有店铺的小二迎上来就可以看出来。

“韦公子您来了。”店小二快步迎上来，脸上的笑容下不去，“前几天店里来了批新货，掌柜的特意吩咐了要留着给您看看。”

林子知道韦沅向来是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他知道韦沅的身份，知道这位是个不差钱的，每次出手都格外大方，给他们的打赏也不少。

林子是最常招待韦沅的，从这个小少爷手里得过不少打赏。

林子说着就要引着韦沅往二楼的包厢里走，以韦沅的身份，自然可以不用跟其他人一样站在下面看。

韦沅抬手止住了林子的动作，并没有跟着林子往二楼去，他今天不是来看新奇玩意的，是要陪齐玉来的。

韦沅靠近齐玉，道：“阿玉，你想在这儿看还是上楼？”要是齐玉想要清净一点，他可以让人把东西送到楼上包间里去。

林子也因为韦沅的话把注意放到了齐玉身上。

齐玉和杨凛比韦沅先进来，韦沅落后他们两个一点，林子一眼看见的是韦沅，反倒是没太注意另外两个人。

林子发现齐玉对那个腿脚不便的少年人态度有些殷勤，才将注意放到齐玉身上。

仔细看看，这不是四皇子吗？

齐玉也是来过凌烟斋的，林子也认识齐玉，但今天四皇子换了身水蓝的衣裳，又半低着头，进门时他还真没认出来。

不，不对。

林子心里犯嘀咕，四皇子跟往日有些不同，这种不同不是指相貌，而是给人的感觉。

林子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这些贵人们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店小二该关心的事，他只需要负责伺候好这些贵人，能多拿点打赏就好了。

齐玉看了看凑过来的韦沅，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那我们就在下面吧。”

韦沅不在意在那儿，他本意就是陪齐玉来的，齐玉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至于杨凛就更不在意是在楼下还是在二楼了。

林子稀奇地看了一眼韦沅，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位小少爷脾气是怎样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林子脸上带着笑容招待几个人。

齐玉在看矿石。

辰砂，赭石，绿松石，孔雀石………这些都可以用作绘画的颜料。

韦沅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挑选这些矿石方面他比杨凛更有话语权，毕竟虽然韦沅他对画画兴趣不大，但是他学过啊，在这方面也有着一些了解。

而杨凛在黑崖山的寨子里长大，对于这些东西不怎么了解，让他说也说不出太多的东西来，挑不出好坏。

韦沅第一次这样感激教他绘画的夫子是个很严的人，不仅教了他作画的技巧，还教他了解了不少作画材料的知识。即使他曾经私底下抱怨过人很多次。

“这一个更好些。”韦沅把手里的矿石递给齐玉，有意无意地靠人更近。

杨凛抱着胳膊就站在齐玉身后，视线扫过挨近齐玉的韦沅。

齐玉跟杨凛说过韦沅的怪异之处。

杨凛目光里带着打量，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少爷的时候，这位小少爷可是霸道极了，闹闹喳喳的，是个被人宠坏了的小少爷。

现在的韦沅瞧着性子好了不少，没有那么不讲道理，也安静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对待齐玉的态度，不再趾高气扬不讲理了，反而有些讨好。

一个人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杨凛疑惑。

“阿玉，阿沅。”齐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凑在一起的两个少年。

哦，还有镇国公家的那个孩子。

齐修扫了一眼杨凛，不意外他会在这里。

齐修止住了要向他行礼的人，说他只是来逛一逛的，不需要那样张扬。

齐修看了下齐玉手里的东西，放轻了声音：“阿玉喜欢画画？”

齐修注意到在他话说出口时，齐玉拿着矿石的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齐修眼神一暗。

齐玉在怕他。

因为什么？是害怕自己又说他吗？喜欢画画又不是坏事，为什么齐玉会这样？

齐修看着齐玉偏过头避开自己的视线，反应过来，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自己。

齐修心里不是滋味，他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好一些：“凌烟斋的东西都是好的，阿玉可以多看看，若是有喜欢的记到我账上就好了。”

“多谢殿下好意。”齐玉开口回道，没有说其他的。

齐玉也不会真的把账记到齐修那里。

父皇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他该有的待遇还是有的，钱财上并不缺少。

其实这样想来，父皇对他还是挺好的，上辈子是他太贪心啦，想要阿爹和哥哥，所以才会被所有人讨厌的吧。

这辈子他不贪心了，会安分守己，乖乖的做一个普通的皇子就不会有大问题了，这样对所有人都是好的吧。

但是………齐玉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他低着头，咬了咬唇，垂下了眼。

齐修听到齐玉的回答，心里清楚齐玉已经拒绝了自己。他看着齐玉，现在的齐玉应该是不想跟自己有过多的牵扯吧。

齐修还要说什么，有人过来打断了他原本要说的话。

来人是凌烟斋的掌柜，一听齐修来了，手上的活儿立马放下了亲自出来招待人。

“哎哟，太子殿下您来了。”掌柜的笑得谄媚，“殿下是为了那副寒山雪鸦图来的吧，其实您直接派个人来取便是。”

寒山雪鸦图。

齐玉听到这个丝毫没有意外的感觉。

他记得这副画是叶澄道人的成名之作，而林云表哥最喜欢的就是叶澄道人。他记得林云表哥的生辰就快到了，这幅画应该就是给林云表哥准备的生辰礼吧。

齐玉心里感激了一下掌柜，他的到来让太子殿下没空继续跟他说话了，他不太适应现在的太子殿下，奇奇怪怪的。

他已经按照他们的意愿听话懂事了，但是太子殿下还是不高兴的样子。齐玉自知自己没那么聪明，可太子殿下不满意的样子他太熟悉了，也是能够隐隐看出来。

齐玉苦恼，太子殿下好难懂啊。

他看了下脸上带着得体笑容跟掌柜说话的齐修，往旁边挪了挪，把位置让给他们，自己到专门摆放着颜料矿石的货柜那边。

颜料矿石这类商品不是凌云斋的主销品，摆放的货架比较偏角落，也没有多少客人在这边。

杨凛跟在齐玉身后，余光瞄了眼齐修。他从齐修神色察觉到点东西，太子殿下似乎看他有几分异样，不大顺眼。

他抬手抓抓头发：他什么时候得罪过太子吗？

齐玉：“阿凛？”

“嗯。”杨凛收回视线，回过头来，“小殿下。”

齐玉：“你在看什么？是有喜欢的东西吗？”

他想了想，抿了下唇，拉拉杨凛的衣袖，小声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东西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买。”他不知道杨凛看上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身上带的钱不够，但是他愿意帮杨凛付钱的。

跟以前帮李铎他们付账买东西不一样，给杨凛花钱他很乐意的。

齐玉说这话时眼里带着些紧张，又怕杨凛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的，阿凛你不要多想。”只是阿凛对他好，他也想对阿凛好一点。

他以前也是这样做的。

杨凛弯下腰，开着玩笑：“小殿下这么大方啊。”

杨凛这样的动作拉近了他跟齐玉的距离，两个人的姿势落到韦沅眼里都快脸贴脸了。

韦沅皱着眉，伸手把杨凛拉开一点，瞪着他：“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

杨凛没有反抗，顺着韦沅的力气站直了，冲着韦沅勾了下嘴角：“韦公子不会是嫉妒小殿下对我好吧。”

疑惑的话语，杨凛说出来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被点破了心思的韦沅在齐玉看过来的目光红了耳朵：“我、我没有。”

齐玉仔细看了看韦沅，拉了拉杨凛，示意他不要胡说，韦沅会生气的。

韦沅：……其实他就是眼红杨凛，以前这种待遇是他的。

另一边的齐修旁光注意到这一幕也是微微皱起了眉，露出一点不愉。

所以，他看镇国公家的小儿子有些不顺眼。

他扫过那些颜料，神色闪过思索。

阿玉喜欢画画吗？这是他知道的齐玉的第二个喜好。

这一认知在脑海中生成，他立马去想他的私库里有没有适合送给齐玉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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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