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车早已在路边等候,姜淮一个健步,径直进了车内。
看着不远处的马车,苏阮有些发怔。她开始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坚持和锦云顺路一道回府。
若是前世,她定会为二人这样独处的机会而欣喜,但对于重生后的自己,她不知道该怎样再独自面对姜淮。
苏阮甚至有些害怕,每当想起前世自己将死之时,姜淮面向众人,满目狰狞,她总控制不住地冷汗直流。
虽然苏阮千万次安慰自己,姜恒是罪有应得,但那场景总是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马车已到眼前,无法,苏阮只得硬着头皮踩着车踏进了车内。
马车很大,车厢通体黑檀木,两侧配有座板,车内没有任何装饰,只车门处一盏微弱烛灯。
姜淮此刻正端坐在车内一侧,一言不发。苏阮不敢上前,躲瘟神般地坐到了另外一侧。
车内静寂无言,微弱的烛光显得格外刺眼。
苏阮本想相安无事,也如眼前人一般端坐到底的,奈何车厢内座板太硬,并没有铺设软垫,她一直强撑,但到底还是没撑下去,略略地移了移身子。
小姑娘动作轻轻,但一举一动仍被姜淮收入眼中。他知她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自苏阮出宫之后,他们便极少见面,吃穿住行衣食习惯一概不知,脾性也只依着儿时而已。
若是孩童时,她定是要站起来埋怨地闹一闹的。看着眼前一忍再忍、举止谨慎的苏阮,姜淮目光柔了下来,刚要唤樊雷停车,却不想马车刚好压过一块硕石,车内起伏,突然急剧的晃动了一下。
苏阮胆小,瞬时的颠簸让她慌了神,虽姜淮在侧,但她仍失声喊了出来,随即又硬着头皮紧紧抓住座板一侧的扶手,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待张开眸子,却见一双宽厚的手掌刚刚要落在她肩膀位置,似是想要施以帮助,但又在咫尺距离悬而未决。
姜淮面无表情地收了手,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但只那一瞬,苏阮便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她知道,姜淮刚刚是想护她。
“姜淮哥哥,你的马车黑漆漆的,有些怕人。”许是知道了对方的心思,苏阮大着胆子轻轻咕哝了一声,声音软软,像勾人的小猫。
她说完又后悔了,路上颠簸自是偶然,而车内布置,哪轮到她指手画脚。虽然声小,但苏阮的话早已入了姜淮的耳中,姜淮柔和下来的眸子又有了愠色,道:“往后,不许再如此唤旁人。”
苏阮心中一怔,旁人?……“范弛哥哥”?范弛与自己自幼相识,又年长自己,自是如亲哥哥一般。姜淮这莫名的一句让苏阮摸不着头脑。
眼前这个重活一世的苏阮,虽已活两世,但除了那段深以为耻的政治婚姻,感情经历少之又少,唯一的经验就是前世对姜淮明目张胆的暗恋了,姜淮生性冷漠,前世今生,她连个情敌都没有,哪里知道此刻姜淮的心思。
苏阮暗暗把姜淮的话记在心里,原因有二,其一,未来靠山的话得听;其二,把这话记下来,找锦云问问姜淮的弦外之音。
正当苏阮在心中列起一二三打起小九九之际,她忽然想到一问:“殿下算不算旁人?”
姜淮用手抚了抚衣襟,正色道:“我自然不算。”
“那谁算旁人?”苏阮继续追问。
“……”姜淮沉默。
“阮阮听殿下的,以后只这样唤殿下。”苏阮不再追问,点头应下。小姑娘声音软软,眼睛清澈如深潭,像只温顺的小猫。
小剧场:苏阮内心os:听你的听你的都听你的谁让我要紧抱哥哥的大腿呢
姜淮察觉到今日自己的举动反常,他暗忖,想是今晚春日家宴多饮了几杯浊酒,不然今夜的自己,怎么会妄想从苏阮身上得到承诺呢?
毕竟,他是被抛弃的人。
小姑娘一双干净的眸子忽闪忽闪,一切被姜淮收入眼中,他思绪良多,但面上不显,他把目光收回去,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几分冷漠。
若是前世,面前人的冷漠傲娇,苏阮是受不了的。
但如今,什么样的轻蔑羞辱她没有承受,因此并不将此刻他的冷漠放在心上。
虽然不记于心,但鬼父神差,她想去探寻答案,她好想把眼前人的心思剖开,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苏阮认为有朝一日,她会找到答案。
“姜淮哥哥,你在生阮阮的气吗?”苏阮问。
“并未。”姜淮正襟坐着,面上冷淡。
苏阮放下心来,左右不是生她的气。
她的胆子大了大,身子朝姜淮的方向挪了挪,一双纤细的玉手在长袖之下攒了攒,道:“姜淮哥哥,今日我和阿娘受邀入宫,我有些怕!”
姜淮转眸望向苏阮,眼前的小姑娘漆黑的眸子真诚地看着自己。
苏阮见姜淮看着自己,继续道:“宫宴之上,阮阮看得出来,皇后娘娘有意让圣上为我赐婚,并且十分属意二殿下。幸而今日二殿下醉酒,不然圣上赐婚,阮阮不知该如何应对。姜淮哥哥,阮阮不愿嫁予二殿下,今日虽躲了过去,但是我害怕,还有明日、后日……”
苏阮一句一句敲打在姜淮的心上,他当然知道那对母子的筹谋,但当苏阮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姜淮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此刻,他完全确定了,苏阮并不是想嫁他,她只是不想嫁给姜恒而已。
凭着微弱的烛火,苏阮觉察到姜淮越来越冷的眸子,她不再说下去,但把刚刚的话细细回想,终究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
“不想嫁姜恒?”姜淮粗暴地用自己的左手拽起苏阮的右手,把她抵在自己胸口,双手肌肤相触,少女的馨香闯进他的胸腔,着魔一般,他将她攥的更紧了。
"不想……"苏阮不敢抬头,也不敢反抗,只轻声嘤嘤地答着,肩膀也不受控制地抖动。
苏阮早知姜淮冷酷凶虐,但从没想到他会在她面前展露。
他的手掌很大,粗糙的质地像是干燥的树皮在她手中摩擦,姜淮握得太紧了,苏阮的手似马上要碎了一般。
“所以才来招惹我?”姜淮低沉的声音里夹着怒气,他双目猩红,全然没有松手的迹象。
苏阮心惊,眼前的这个人像是早已知晓自己的意图。
而且,他很生气!是呀!谁被利用都是会生气的。
马车内,二人身体几乎是紧贴着,姜淮身上淡淡的酒气冲撞着苏阮的鼻腔,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姜淮身上骇人的力量,此刻她完全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害怕。
她近乎怯懦地抬眸,双眸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四目相对之际,姜淮怔怔地松开了握紧的手,克制疏离地离她很远。
苏阮眼圈发红,玉手被姜淮握得通红,印出深深浅浅的红印。
姜淮不再说话,苏阮心中害怕,不敢再看他。
马车之内,一盏孤灯亮着,姜淮一袭黑衣,眉宇深沉,面上保持着一贯的冷漠疏离。
黑夜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自嘲。
那日她问他是否愿意娶她,他的心中有处声音在告诉自己,终有一天,他会伤害她。
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侯府门口,王卿旻早已命人在门口候着。
车定,苏阮匆匆整理衣袖,未拜别便匆匆下车,落荒而逃。
余光下,姜淮端坐在一侧,一动不动,似云巅之上冷峻孤傲的山峰,冰冷且难于接近。
苏阮下了车仍心有余悸。她与姜淮自幼相识,一向自持与他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想着若她真心求他,他必会助她。
今日,她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生性冷漠暴虐,今日自己的一句话便能惹他不快。不想嫁姜恒,是她心中所想,莫非他是疑她利用了他?
今世种种,确是自己一心求他,她早已将自己想法言明,何故又像今日这样对她?
即便娶她,他真的会护她、爱她?
嫁给姜淮,难道是自己编织的春秋大梦?
一瞬之间,苏阮竟怀疑起自己重生之后做的决定。车内烛光昏暗,她静默无言,整个车厢突然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沉寂。
苏阮进府之后,马车调转车头径直往王府的方向去。车内,姜淮一路无言,车内烛火越来越暗,车窗缝隙偶会透出几缕月光。
手上苏阮温热的体温还没有悉数散尽,月光洒在手心,手掌上粗糙丑陋的茧子格外刺眼。
他的手掌粗粝,刚刚不仅吓到了她,而且还弄疼了她。
黑夜中,姜淮的眸子越来越深。
他开始打量苏阮不喜的车驾,车厢周身都是黑檀木,苏阮不喜的黑色,却是他的习以为常。
今夜的苏阮明媚耀眼,夺目如星辰,而自己,自小被身居高位的那个人厌弃,与黑为伍,周身肮脏,命若坏蛆。
或许,他能帮她,但是,他不配因此得到她。
小剧场:
苏阮回府,马车停下,姜淮叫下樊雷:“添置几款马车的式样。”
樊雷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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