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辞穿着一身黑色大氅,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怒意,凤眼微微眯起,眼神带着种无形的质疑。
谢晚宜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把桃红撒花袄紧紧地裹在身上,又吩咐了春芙几句,才一步步地朝李晏辞走去。
“太子殿下安,不知殿下今日里为何在此等候,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谢晚宜杏眼弯弯,给李晏辞行了个礼。
李晏辞闻言嗤笑一声,语气不太好:“谢小姐,本宫令牌被贼偷走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了,可不是件大事情吗?”
他昨日派人去把令牌偷回来,却听说自己令牌已经被不知名的贼人给盗走了,再三询问,那侍卫却连贼人的身影都没见到。
谢晚宜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轻轻拢了拢外衣,说道:“殿下,晚宜想出这个主意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再说那令牌丢失的事情只在民间传播,不会于朝堂之上给殿下造成什么困扰的。”
她语气略带几分抱怨:“若不是殿下让我寻找细作,这太子令牌一定会好好地挂在殿下身上,纵使是神仙也偷不走的。”
要不是他害自己必须和那群老古董对上,自己才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说话间,风雪又大了些许。
李晏辞低头笑了笑,又皱了皱眉,薄唇微张:“你倒是伶俐,不进府说话是想让本宫和你一起冻成傻子吗?”
说完不顾谢晚宜跟没跟上便往屋里走去。
谢晚宜撇了撇嘴,拎起一旁的礼品盒子跟着他进了殿,还没感受到殿内的温暖,就被坐在殿里的几位门客给吓了一跳。
只见那大殿里客座上坐着几位看着看不出年纪的文人,离近门口的地方还站着几位长相粗犷的武将,两拨人彼此谁也不看谁,一看就互不对付。
谢晚宜惊讶过后看了眼李晏辞,正好和他对上眼神。
不知道李晏辞猜想了些什么,他快步走到了谢晚宜身边,低声道:“本宫的人,平时不敢这样。”
谢晚宜怔愣一瞬,看了看那群门客,又看了眼太子,怎么都觉得这句话不太可信。
李晏辞不再管她,径直坐到了主位上,随后满眼笑意地托着腮看戏。
那些门客见太子回来,连忙起身迎接,慌乱间文武互不对付,忙开口找对方的错处。
那文人里一位腿脚不太方便的年轻男子率先开口道:“拜见殿下,属下听闻最近城中传出殿下令牌被盗的消息,忙不迭和各位前辈们一同赶了过来。殿下宫中戒备森严,若非熟悉之人,必不可能知晓那令牌的位置,属下此番前来自证清白。”
没等李晏辞回话,他又瞥了眼谢晚宜:“不知谢府小姐为何在此,莫非与令牌被盗之事有关?”
李晏辞津津有味地看着戏,一点要为同盟救场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不时地打量着戏台上每一个人的神色,眼神晦暗不明。
谢晚宜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先向诸位前辈们行了个礼,却唯独没有朝提问的人行。
那人刚想开口,就被身边的一位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瞬间泄了气。
谢晚宜面色温和,端出大家闺秀的姿态:“小女是受太子殿下邀约,来查那令牌为谁所盗的,扰了诸位前辈雅兴,小女在此赔罪了。”
“可若是有人要把污水泼到我身上,那小女便要好好分析一番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太子殿下,你我相识不过数日,可否请殿下为小女澄清一下?”
李晏辞正看戏,突然被点到,看着底下人瞬间移过来的目光,他静了片刻开口道:“本宫确实与谢小姐相识不过几日,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哪怕是追随我多年的好友,也有可能另择良木而栖。”
说话间,底下人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刚才那拦话的老人态度变化最为明显,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他旁边的那位年轻人年轻气盛,扶住自己的老师后,直言不讳:“殿下,我们绝无背叛之心,不知殿下为何要如此猜忌,莫不是受了何人蛊惑?”
谢晚宜抢先一步答道:“殿下自然是没有这个意思,可是太子令牌光天化日之下遭人偷窃,谁敢说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我为了替太子寻回令牌,忍着前些日子里受的伤痛带人寻了一整日。”
“晚宜手里已经有了些线索,相比不出七日便能识破贼人!”
她眼神委屈,话语中又带着坚韧,仿佛坚定地站在李晏辞这一边。
那人被这番言论堵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地涨红了脸,看向一旁的沉默的老人。
那老人她也是认得的,是这里唯一一个和皇亲贵族沾点关系的人物,也是太子前世最为亲信的人物,只是不知这表面的亲信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这太子殿下只怕也是个演戏的高手。
突然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谢晚宜的思绪,只见刚开始站在门口的武将中,一位颇为强壮的男子站了出来。
“谢小姐身为贵客却为主子如此殚精竭虑,俺也带头给殿下出份力,谁都知道俺老陈虽然平时脑子转得慢了点,人品却是实打实的。俺不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情,谢小姐若是信得过俺,俺帮小姐调查!”
谢晚宜没有直说,陈坪又朝李晏辞行了个礼:“请殿下准许。”
李晏辞懒懒地点了点头,算是准了他帮忙调查的事情。
“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平日里在众人中看着不太起眼,今日竟有这种觉悟,本宫自然是准许的。”
陈坪又将二人细细谢过,下面的人见他如此出头,纷纷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表示自己也愿出一份力,对于谢小姐帮太子彻查此事再无说法。
这群人走后,李晏辞才从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换成平时的样子,他勾起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将谢晚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谢小姐若是能查出盗贼是谁最好,若是查不出,本宫的令牌可是在你手上丢的,哪怕是谢山河亲自前来,怕也没有理由让本宫轻饶你吧。”
谢晚宜等人一走,立刻放下了大家闺秀的包袱,坐到了身旁的客座上,听到李晏辞的话,她冲他笑了笑:“殿下,晚宜为了给殿下查明此事可谓是殚精竭虑。”
她将靠近手腕处的伤口微微露出了一瞬,青紫色的痕迹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显眼,哪怕只露出一瞬间,也还是被李晏辞看到了。
轻叩的手指停了下来,他露出一副关切的神情,忙让人来给谢晚宜检查伤势。
“谢小姐如此尽心尽力,本宫甚是欣慰,只是希望这令牌还是早日找到为好,日子长了,瞒不住上面的眼睛呢。”
李晏辞见她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又假模假样地关切了几句。
谢晚宜谢过太医后,拿过太医递来的药膏细细闻了闻,确定是普通的药物后才放下了戒心。
李晏辞看到她的小动作后也没有明说,他将一份名单递给了谢晚宜,上面记录着今日到场的所有人的基本状况。
“谢小姐以为今日这场戏唱得怎么样?放心,殿里现在只你我二人,本宫还会害你不成?”
谢晚宜心里暗想,不知是谁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拔剑对人。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将那份名单拿了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开口道:“今日所来的都是殿下麾下的能人异士,晚宜不敢轻易开口得罪。”
李晏辞一挥手道:“今日本宫随你说,不会怪罪于你。”
谢晚宜本就想借此机会让太子看到自己的能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向太子讨要了一支毛笔,将名单上的一些名字重重地圈了起来。
李晏辞看见她圈起来的几个人名,眼里的兴味一时消了个干净,随意开口:“这就是你刚刚觉察出来的结果吗?你觉得李健是那个奸细?”
“当然不是。殿下请看,晚宜没有圈起来的名字,大多都是刚刚在殿前同意帮晚宜调查的人选。他们觉得帮助晚宜便是帮助殿下,可殿下不觉得奇怪吗?这几个人平日里不吭不响,今日却偏偏一鸣惊人,再一个便是他们说话的时机过于早了,晚宜刚把有些线索的消息放出来,他们便出声为自己争取调查的机会。”
她顿了顿,打量了眼太子的神色,继续说:“晚宜不得不以最坏的心思来揣测他们,私以为不是为主心切就是心怀叵测了。”
李晏辞这下倒是不困了,他故意刁难:“便不能是他们为别人所利用吗?李健可是一直在让他徒弟针对你啊,怎么就不可能是他了?”
谢晚宜摇了摇头:“他和殿下沾亲带故,平日里怕是被捧得过了头,今日举动应该说想要殿下问问她的意见,谁知殿下不开口,风头又都被晚宜一人抢去,他针对我也是合乎情理。至于让那个年轻人出面,应该也是怕和我一届晚辈计较,说出去丢了自己的面子吧。”
再说了,李晏辞若是不信他,必定不会给他在太子府中招揽门生的机会,以谢晚宜对他的了解来看,他才不会干这种给别人作嫁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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