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淳儿临走时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杨柳春风,白衣飘飘,策马而去。
楚乔默默站了许久,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缓步向骁骑营走去。
赵淳儿策马而行,本是怡然自乐,却迎上了几人,令她瞬间索然无味。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燕洵一行人。
燕洵在见到她时,眼光一寒,沉面上还是做足了臣子本分,将马拉住,待赵淳儿离开才继续前行。
盛金宫通往骁骑营的路有千万条,但每一条都要经过赤水湖。不用多想,他定然是去寻楚乔,如果一切所料不错,他们应该会在今夜行动除了魏景。
魏景死了,真煌城定然人心惶惶。想当初,燕洵也就是借此为遮掩当中在婚礼上发作,她可笑的成了这个男人逃出生天的推动者,最后被他的士兵糟蹋,被李策纵马踏过,成了以色示人的舞姬,终不得善终。
“吁”了一声,赵淳儿翻身跳下马来,让公主府的小厮将马牵走,便看到急匆匆而来的采薇,她沉声询问,“怎么回事?”
采薇连忙回道:“魏景连夜派人收集了楚教头殴打卞唐太子的消息,并收买了骁骑营的两名士兵为证,应当明天,就要赶往盛金宫了。”
“魏景?”赵淳儿停下身子,缓缓说道,“不必理会,自然会有人比我们还要着急。”
采薇会意,话锋转到另一件事,“还有一事,皇上派人说让公主晚上到盛金宫去为卞唐太子接风洗尘。”
“该来的都来了。”赵淳儿的眼睛顿时变得比豺狼还要凶狠,哪里还有刚才一分半分的柔和,语调阴沉,像极了暗夜下的虞美人,美艳而又附毒。
夜已经很深了,盛金宫的上空仍旧沉浸在一片丝竹乐声之中,清冷的远月高高地挂在空中,散发出一种惨淡凄迷的光辉。真煌城虽然从不实行宵禁,但是过了紫薇广场就是皇城的范围,戒备森严,一片死寂,尤其是这个时辰,基本上少有人行走,而这个时候还能在此处走动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一百多人的骑兵,前方后窄布成梭阵形,寂静的长街上只听到嗒嗒的马蹄声,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里,越发显得清脆。铁甲森寒,行了半炷香的时间却没有进入皇城的主道,而是折入靠城墙的巡道,沿城墙而行。
行走在中央的骑兵众多,两翼卫兵都手拿高盾,前后分别有两盏灯笼照明,队伍中央则完全没入黑暗,让人无法看真切,但是一看这样的布置就知中心必定护卫着重要人物。
前排的前锋均手持利器,战刀长矛盾甲齐备,既可攻,又可守。
左右两侧各有二十人的骑兵,像是两堵墙一般护卫着队伍的中央,人人手持战刀,穿着厚重的盔甲,向着外侧。盔甲闪动着银白的光芒,一看就是以西域重甲所铸,即使有人在高墙或道旁偷袭放箭,只要不是重型弓弩,就无所畏惧。
这样严密的防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自从穆合氏穆合西风神秘死去之后,惜命的京城贵族们立时人人自危,陷入了一轮惶恐之中。而魏景荣登御前带刀兵卫之后,对自己的这条小命似乎越发珍惜起来。
寒风凛冽,地面上积雪翻飞,更见肃杀森严之气。
“公子。”一名家奴策马上前,对着马上的男子沉声说道,“再往前走就是元安门北侧,我们悄悄地进去,不会被家主发现。泰公公已经在宫门前等着我们了,只要将折子递上去,燕世子和那个小姑娘一个也跑不了。”
魏景冷冷地点了点头,目光好似凶狠的狼,残忍且嗜血,嘴角弧度坚硬,显得阴郁且枭桀。
天空中层云堆积,星月无光。
黑暗中的男子一身黑色夜行服,双眼微眯,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一阵冷风吹来,扫过他修长的身体,越发显得孤傲凌厉,卓尔不群。
三十名黑衣手下围立两侧,或蹲或伏地隐藏在层层阴影之中,静候时机的到来。
突然,宫殿方向乐声大震,隐隐有擂鼓和编钟长鸣声。男人知道,时机已到,乐师们开始为他们的行动做掩护,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声尖啸陡然划破了长夜的宁静,惊乱了那些有规律前行的马蹄。
魏阀兵将们顿时大骇,慌乱地仰起头来向黑洞洞的两侧望去。
就在此时,嗖嗖声呼啸而起,高墙之上三十架弩箭齐发,箭芒闪烁,噬人心肺,取马不取人。
战马惨嘶,奋力扬蹄,马上士兵纷纷坠马,惨叫声不绝于耳。魏景被众人护在中央,惊怒交加,怒声喝道:“来者何人?”
黑暗中的男子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金色弓弩,嗖的一声离弦而去。然而箭矢还没到达,他的身形已如豹子般闪电跃下高墙,天兵降世般落下几尺,随后甩出手中钩锁,凌空飞跃,转瞬间稳稳地落在地上。
唰的一声,男人手中的长剑一下狠狠地插入对面士兵的铠甲之中。另一名士兵举刀冲上前,谁知刚走了一步,金色箭矢先发后至,已狠狠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惨叫声立时响彻整条紫薇长街!
紧随其后,隐藏在高墙之上的死神们纷纷跃下,悍然举刀杀至。
魏景的随从这时候已倒下了大半,战马惨叫哀鸣,马蹄乱扬,好多人被弩箭射伤,摔在地上,却被战马一脚踩死。队伍早已乱了阵形,一百多人的护卫团立时溃不成军。
“魏阀奸贼!陷害忠良,排除异己,窃国恶枭,穆合西克今日替天行道,来取你性命!受死吧!”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魏景知道皇城的禁军们定是听到了声音已经赶来,顿时心神大定,悍勇暴喝,“穆合狗贼,垂死挣扎,有本事就尽管来吧!”
就在这时,突然一张大网从天撒下,兜头就将魏景紧紧缠绕。四名黑衣武士利落地交换位置,将巨网收紧,随即猛然抛出钩锁,跃上高墙,悍然离去。
一声轻啸顿时传出,黑衣武士们受到了召唤,尽管占了绝对上风,却仍旧毫不恋战地退了开去。零散的刀剑被抛下,两名黑衣人举着两只木桶,将里面的液体哗哗倒出,然后丢下一支火把,再也不看一眼,几个飞跃,就消失在重重楼宇之间,向着外城掠去,只是刹那间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行动,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一切归于宁静,而盛金宫的方向巨大的声乐犹自没有停歇,仍旧处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高效率的攻击和爆炸般的手段之后,留给皇城禁军的只是一片火海和血泊中挣扎呻吟的魏兵。
“魏二公子被掳走了,快!快去通报长老会!其他人跟我去外城追击凶手!”
就在皇城禁军们风风火火地去外城追击刺客的时候,一队黑衣人马却毫无顾虑地奔进了皇城。官道旁的松柏林里,十多名青衣侍卫正静静地护卫在一辆马车旁边。几人迅速奔至,将被巨网网住的魏景狠狠地扔在地上。
“你们……”
砰的一声闷响,魏景刚要开口,就被一人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嘴上。满口牙齿登时碎裂,魏景闷哼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名青衣侍卫迅速上前,将魏景紧紧绑了起来,封住手脚嘴巴,然后拉开马车的下层,竟然将他装在平时盛放炭火的夹层之中。
为首的黑衣男子上了马车,脱下外面的黑色夜行衣,露出里面的一袭白衣,拉下蒙面,面容清俊,双眼锐利如星。
“世子,”换好衣服的黑衣人也穿了一身青色的侍卫服,恭敬地抱着一个火盆,说道,“烤烤手,暖暖身子吧。”
燕洵淡淡点了点头,接过火盆,将帘子放下。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衣,扔了进去,然后伸出手,对着外面的人轻轻一挥,马车随即上了官道,向着禁宫方向缓缓驶去。
与此同时,赵淳儿的马车也同样使在官道上,两人不同路,却同时被厉声喝道:“什么人?深夜在宫里跑马,不想活了吗?”
那人一愣,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接口说道:“原来是八公主和燕世子,魏公子在紫薇道遇袭,属下奉命要赶往皇宫禀告陛下。”
在这样的时刻见到两人双双出现,真让人不住的臆想。
“遇袭?”马车的帘子被一把掀开,赵淳儿眉头轻蹙,颇为着急,“可抓到凶手,魏景现在何处,可受伤?”魏景虽是她母族的人,但此人阴险狡诈,死了便死了。可身为公主,所有的厉害关系都牵扯到自己,她即便无心也要有意。
“回禀八公主,凶手潜逃,已经向着外城逃跑,路将军带人去追了。魏公子被人掳走,至今生死不知。”
燕洵同样从马车上露出了头,神态十分淡然自若,沉声说道:“那你快去通报吧。”
“是。”
战马随即呼啸而去,赵淳儿回到马车里,对着外面沉声说道:“继续走,去吕华殿。”
待赵淳儿的马车离开后燕洵才让车夫驾车。
赵淳儿刚一下车,就见魏光带着魏阀的几名官员行色匆匆地从吕华殿中走了出来,上马之后极速向宫外驰去。
她仍旧披着白日里那件白色大裘,面容俏丽俊美,目送着魏阀众人离去,才缓缓踏进了吕华大殿。
夏皇已经退席,只剩下因为魏景被人掳走而精神恍惚的赵齐在主持大局。穿着彩衣的宫女穿梭其间,为众人布菜,巨大的皇家乐师团围绕在大殿一侧,丝竹声悠扬婉转,绵绵如春水,一听就知是在投谁所好。
李策皇太子一身深紫蟠龙锦袍,和四周众人谈笑风生,杯来即干,毫不含糊,若不是脸上的风景实在太过壮观,想必也是一幅风流画面。
宴会上气氛热络,百官都喝得差不多了,情绪高涨,一片觥筹交错。
赵淳儿悄无声息地入席,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李策那鼻青脸肿的面孔,嘴角一牵起,浑身透着冷冽。她终于再见到他了,他们之间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赵淳儿将白裘脱下,里边特别着了一身彩蝶嫩粉对领衫,下着金紫色长裙,珠玉滔滔,翡翠光华,别样的光艳照人,像极了曾经的模样。
赵淳儿抬起头来,看着款款走来坐在她身旁的少女,略略弯起嘴角,淡淡地说道:“你怎的这般早便到了?”
那女子面色不爽,有些嗔怒。“还不是父皇。”说着眼神如水,瞥向坐在上首的唐太子李策,嘟着嘴说道,“那个家伙刚刚问人家的闺名,真是不知礼数。”
难怪她的座位离李策这样近,看来父皇想借她来拉拢赵策,只是这赵策心机深沉,又怎么会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他越是这般放肆不知轻重,纨绔放荡,就越能掩饰他此行的目的。
可他却错了,父皇年过半百,吃过的盐可比他走过的路还要多,又怎会不知他的把戏。不过是碍于两国的面子,不戳穿罢了。
虽是演戏,赵淳儿却恍然发觉皇帝有些力不从心了,魏景的死确实让他头疼不少,尽管这人算不得什么有功之臣,也不是皇家心腹,可皇城之中,天子脚下陡然行凶,显然是没将皇室放在眼里。更是搅得朝廷人心惶惶,清澈明朗的局面登时浑浊起来。
“皇姐,你怎么都不说话?”少女拉动这赵淳儿紫色衣袖,有些的撒娇的姿态。
赵淳儿哂然一笑,仰头饮酒,并未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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