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在灵力的作用下，这碗血被一点一点灌进了北望的身体。

而这才是第一步。

因为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病人在喝下血液之后会出现很明显的排异反应，最常表现的症状就是身体发热。

这一点自然在明辉的考虑范围之内，重烟也帮她备齐了所有需要用的药材。

木桶中飘出阵阵热气，各样的药材混合一起，苦涩味弥漫着整个房间。

这一幕和若干年前桑胡泉下北望抱着她给她解毒的画面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主导的一方换成了明辉。

为了让北望更好的通过药浴缓解发热，她需要将北望整个身体浸入水中。

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昏迷状态下的北望是否需要呼吸。如果就这样把昏迷的北望浸在水中，是否会造成二次伤害。

北望的身体现在如岩浆般滚烫，烫得明辉隔着衣服抱她都有些发麻。

管不了那么多了，除去北望身上多余的衣物，明辉抱着她将人完全浸泡在药水中。

紧接着又将自己的双唇贴了上去，柔软的触感直直抵达了大脑，传输着一种极为兴奋的信号。

方才喂血的时候明辉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想着快些将药喂进去，而现在，两人齐齐沉入水下，耳边只有晃动的水声，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干扰，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余二人。

她试着睁开眼睛，北望的面容毫不意外的在她眼前，她无比熟悉这张脸，甚至午夜梦回出现的也是这张脸。

可从来没有一次能像如今这般，紧紧相贴，近得毫无保留——她的手紧紧搂住北望的腰，掌心所及是她后腰那处有些突兀的疤痕，那是她参与过的痕迹。

明辉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率跳动，无关其他，仅仅因为自己面前的人是北望。

热气逐渐散去，明辉将人捞了出来，没有用灵力而是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将湿润的皮肤擦干，连指尖都没有放过。

灵力注入筋脉，依旧毫无波澜。

“姐姐，快点醒过来吧。”

接下来的每一天，明辉都会重复今天的行为，取血，喂药，药浴……

单调的治疗，同时也存在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的心脏一天比一天跳得更快，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固执，她好像开始喜欢北望了。

她喜欢和北望在一起，喜欢只和北望在一起。

算上上一世，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喜欢是一种什么情感，但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指引着她靠近北望，甚至是拥有北望。

“这是为什么呢。”明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轻声说了出来，屋内却并没有回答她问题的人。

“叮”

铃铛在此刻忽然发出了震颤，那是明辉挂在北望身上的监测铃。原本平静无波的脉象终于有了些微弱的起伏。

明辉内心忽然升腾起一股极为慌张的情感。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好的理由来解释治疗的真相。

而这种慌张在下一秒看见北望睁开的双眼时达到了顶峰。

整整七天，北望昏迷了七天。

再次睁眼时周围是略显陌生的环境，明辉将脸上的情绪收敛了大半，可细细看，在面对北望直直的目光时仍有几分闪躲。

她跪在北望床边，将其的手腕贴着自己的脸颊，轻声说：“姐姐，你终于醒了。”

北望回握住她的手，借力坐了起来。刚泡完药浴，浑身上下泛着些水汽，皮肤也被蒸腾出一种特别的颜色。乌黑的头发不加任何修饰的散在脑后，她身上只披了一件里衣，领口大开，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稍微一动，半个肩头便滑了出来。

明辉的眼神不自觉被吸引，随后很快的将她的衣襟严严实实的拢住，贴心的说：“不能吹风，会着凉的。”

北望靠在床头，浑身提不起力气，任由明辉整理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件衣物。两人身上都残存着药浴后的苦香，但在两人逐渐贴近的距离中，似乎又酝酿出另一种异香。

北望眼眸微闭，看向明辉的神情也复杂了些。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如果真的被明辉这么容易解出来，那么流霜也不会三年都没有办法了。

她在等明辉开口解释。

明辉望了一眼她，状似无意的提起将北望救出来后的事情。她说自己遇到了一个老医修……

太拙劣的谎言，以至于明辉全程都没有抬过头。

北望轻叹一口气，眼底闪过受伤的神情，她说：“明辉，我很好骗吗。”

明辉打死不愿说出真相，她要怎么才能对着北望这张脸如实说出这些事情呢。

她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已经完全摆脱那些梦魇，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下，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将缺点再次暴露。

为了打消北望的疑虑，她只得重新跪在北望床边，发誓说：“我所作所为绝对没有伤害姐姐分毫。”

北望有些头疼，她要的并不是这个承诺，她只是不想让明辉为了自己去做后悔的决定。

“明辉，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我，但你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立思考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我去给姐姐熬药，姐姐身体还很热。”明辉伸手探了探她耳后的温度，有些急于转移话题的意思，“还有重烟姐姐他们，一直都很关心姐姐。”

北望还有话想说，抬手想抓住明辉的手腕，可连续七天的昏迷使得这具身体依旧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伸出去的手并没有碰到明辉，堪堪拂过她的袖口。

明辉身体很明显的僵了一瞬，可又很快往门口走去，甚至都没有看北望一眼。

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屋中，北望撑着床沿坐直了起来，心里不禁想：孩子长大了，学会撒谎装傻了。

当然，说到装傻，北望同时也自嘲地笑了笑，就像明辉隐瞒自己实情，北望也顺着她的意思，没有告诉她这七天内，她虽然眼不能视，可身体却清晰的感知到外界的变化。

明辉喂自己喝的药，大概是某种血液。

思及此处，北望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紧接着又有些烦躁的闭上双眼，重新仰面躺在床上。

屋外，明辉坐在药锅前心不在焉，跳动的火焰将她的面容映照得若隐若现。

北望醒了，心头血是喝还是不喝，要怎么才能骗她不怀疑自己……这些问题明辉在第一次喂北望喝血时就应该预料到，说了一个谎，事后必定用千百个谎来圆。

她盼望着北望早点清醒，同时也有一些极为隐秘的私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点。

一个时辰后，明辉端着药碗进去，看见北望坐在床边闭眼调息，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静静等着。

面前的药碗是用来缓解发热症状的，为了避免北望猜出来明辉又在其中故意加了一些不冲突的药材来混淆视听。

北望身体没有恢复完全，刚结束一个周天的调息便感身体乏累，索性就不继续了，睁开便看见早就等在一旁的明辉。

朝她招了招手，那人便端着药碗小跑了过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像是在唤小狗一样。

“姐姐，药刚温，现在喝刚刚好。”明辉眨巴着眼睛，可能是在外面熬药被烟熏得，此刻眼底湿漉漉倒真像只小狗了。

北望多看了她几眼才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药碗上，紧接着对着那碗颜色和味道都不太好的药皱了皱眉头，她说：“如果我问你这里面都有哪些东西，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明辉感到惶恐。

“姐姐这是不相信我吗？”

北望并未多言，伸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复杂的苦味充斥着口腔，让人难以分辨里面的成分。

“我无条件相信你。”

白瓷碗轻轻落在桌上发出的一声轻响在明辉心中瞬时掀起巨大的波澜。

姐姐她……

明辉的眼中似有泪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点点如碎钻般的光泽。只是还没等她再开口，北望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如坠深窟。

“你却不太相信我。”

诡异的气氛持续在二人身边蔓延，其实北望在刚刚已经快说服自己不要问了，但方才喝下的药依旧令她觉得奇怪。

北望在千倾宗课业中精通药理，她能尝出这药的大致成分，包括明辉一连七天给自己药浴的药材，都是缓解排异造成的发热。

所以明辉给自己解毒的关键就是喂自己喝的血到底是什么的血。

开柝这地方经济繁荣，大多灵兽并不会栖息于此，而这血七天里面从未断过，明辉到底是做了些什么。

北望越想脑子越乱，体内毒素还未全清，此刻她没有充足的灵力压制，隐隐有被反噬的趋势。

四肢绵软无力，似乎又回到了流霜的地牢之中，被她用强心药强行吊住心智，感受身体慢慢不属于自己……

“姐姐！”

北望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昏迷了，就是这样，能听见声音，能闻见味道，能尝出酸甜苦辣，但就是醒不过来，像是生活在梦里一般。

筋脉内有灵力进入，应该是明辉为自己把脉。不多时，灵力撤去，北望蓦得闻见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紧接着，唇上一热，柔软的唇瓣再次压来，齿关被打开，口中再度被血腥的味道填满。

北望大脑一瞬间空白，虽然之前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可她以为是明辉从哪只灵兽身上取的血。而现在，屋内只有她们二人，这么快就将血喂到自己嘴边。

一个荒诞的猜想在心中生根。